史家沟外。
“他怎会如此?”白颜敏敏望着地下的人,不由得紧了紧面纱。
借着油灯看去,那是一名男子,抱头倒在地上,光着的脊背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针鼻大的黑点,有些已经溃烂,渗出黄水,小风一吹,恶臭扑鼻。
赫乐面色凝重,摇头说道,“此人方才狂性大发,伤了几人。我将他制住后,才发现竟然不认识。问旁人,也都说没见过,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九娘怒道,“制住便制住,为何要剥了他的衣衫?万一他们以时疫为借口,要将我等圈禁,我们该不该反抗?”
赫乐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旁边一女子辩解道,“不过是无心之失,用不着揪着不放吧。”
九娘哼了一声,便凑到白颜敏敏耳旁,小声说道,“这是虏疮,也叫‘豌豆疮’。永徽年间,在南边出现过,死了不少人。据说发散极快,不即治,剧者多死。”
白颜敏敏看看周围岿然不动的重骑,叹道,“瞒是瞒不住了。就看……”话未说完就看到阿荣在不远处招手,便小声说道,“事情来得蹊跷,暂且忍耐一二,万事有我。”
九娘四下看看,低声说道,“不只是我,你也要小心。”
白颜敏敏不以为意的笑笑,转身离去。
谁知刚走几步,耳听身后,蹄声大作,转脸看去,刚围过去的重骑,竟然转头向后撤。心知不妙,大喊道,“九娘,快跑。”
九娘想都没想,原地一点,打着转就往过飘。
接着,就是鸣镝高响,箭如飞蝗。
那群人当时就倒了大半儿。
白颜敏敏立刻红了眼,单臂一甩,就要冲过去,却被阿荣拽住,“算了将军,你已经尽力了。”
白颜敏敏大怒,转身抓住阿荣的手腕,喝道,“这绝不是意外。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
阿荣苦笑一声,摇头说道,“猜到一点。”
白颜敏敏望着生死与共的袍泽,顿生无力之感,大吼道,“糊涂,只有他们活着,整件事情才顺理成章。我们才能回到安西。如今这些人被灭口,焉知下一个不是我们?”
话音刚落,九娘已经到了。看了看两人,本来慢下来的脚步突然加快,只留下一句,“事情有变,我去找二郎。”便向着酒肆急掠,远远望去,大袖当风,快逾奔马。
谁都没想到,一个丰腴妩媚的胡女,竟然是个高手!
“还不放开!”白颜敏敏见阿荣还抓着自己,气的浑身发抖。
“将军,不可!”阿荣说着,竟然慢慢跪下了。
“你……”白颜敏敏反手抓了他,说道“是不是你也参与了?是不是?”
阿荣面如白纸,缓缓点头说道,“他们答应,只要做成此事,无论书有没有到手,都不再追究我族所犯之罪,更不会迫你嫁入皇家。你放心,此皆我一人之过,回到族中,阿荣甘愿囚禁至死。”
白颜敏敏大怒,愤然狂吼,气势直破长空。震的远近几十匹战马原地逡巡,哀鸣不已。
酒肆内。
任不平听到吼声,疾步闪到门口,望着远处,自语道,“莫非出了意外?”
崔琦看了看心不在焉的王琦君,叹道,“怕你要弄巧成拙了。”
任不平思忖片刻,霍然转身,也看向王琦君。
王琦君与之目光相接,有些茫然无措,垂头说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任不平不做他想,直接问道,“你一路食宿可是有人安排好的么?”
王琦君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有阿福从旁答道,“这倒没有。一切随小娘的心情。有些地方待的久一些,有些地方只是匆匆而过。”
崔琦皱了皱眉,说道,“应该是有人临时起意。”
任不平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是大事。若无那人点头,谁敢擅自做主?”
崔琦微微颔首,说道,“确实如此。莫非是我多想了?”
王琦君本是心思缜密之人,只是方才为情所迷,失了分寸,如今沉静下来,前后一想,已明白个七八。淡淡说道,“有些事情,若是早有定论,便无须李林甫点头了。”
任不平与崔琦面面相觑,却不敢深问。
王琦君见两人沉默,轻轻叹了口气,黯然说道,“说白了,我的那些所谓的恩宠就是个笑话,瞒不了李林甫,自然也瞒不了他的心腹。既然得了机会,正好假戏真做,让太子吃个暗亏。”
崔琦脸色凝重,缓缓说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便说的通了。还以为李林甫铩羽而归,没想到会在这里找补。此事不论成与不成,太子身上的嫌疑是洗不脱了。”
任不平点了点头,说道,“能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说明那徐参军定是李林甫的人。他倒也豁的出去。成了,太子饶不了他。败了,李林甫必然拿他顶罪。左右都是死。”说完不动声色的的看了看王琦君,暗自思忖,看来皇帝对王守一兄妹的芥蒂并未放下,所谓的恩宠,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的。只是王家对此却无动于衷,着实令人心寒。也是,利益面前,至亲可灭,何况她一个没爹没娘的空头公主。
王琦君脸色淡然,心中想道,皇帝,你恨我恨的要死。却偏偏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可惜,你装的再像又有什么用?你看,不只是我,就连你的臣子也看出来了。他这么急吼吼的杀我,虽说大半儿为了给太子脸上抹黑,又何尝没有讨好你的心思?王忠嗣,你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搭上整个王家,就为了这么一个天性薄凉之人,值得么?
在众人各想心思的时候,外边传来九娘的呼喊,“二郎,事情有变。”
任不平笑了笑,轻声说道,“还好,你终究未曾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