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先生将红木手杖靠在沙发边上,摘下了黑色的面具,露出的脸让我感觉十分陌生,那双总是隐藏在刘海下困倦不醒的眼睛,此刻炯炯有神,年轻英俊的面孔好像一只精神焕发的年轻雄狮。
何安的手中凭空多出一副白色的面具,上面勾勒着一个繁复神秘的弯月图案,身上的黑色礼服也好似戏法般瞬间变成白色,他从怀里掏出一双白色的手套,轻轻地戴在手上。
“再问一遍,你知道代价吗?”
阿肆安稳地坐在沙发上,望着何安起身离去的背影,问道。
“我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何安抛下这句轻飘飘的话语,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好似薄雾,又仿若幽灵,他虚幻的白色身影径直穿过了墙壁。
他就这样消失在了我们的眼前,在下一次见面之前,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这是?”
何安先生临走前,换上了一身与那女孩无比相衬的白色礼服,虽然的确十分浪漫,可我的心中依旧满是疑惑。
“还不明白吗?我们的这位叫做何安的好朋友,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大盗‘捉月’。”
阿肆似乎早有预料般,从容答道。
“你早就知道?”
我不解地问道。
“不,我也是刚才才想明白,这样从前的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阿肆面色平静地答道。
“我们不用去帮帮他吗?”
我望着何安消失的地方,虽然我无能为力,但是阿肆或许能有办法。
“不需要,人生中有很多路是可以和别人一起走的,和朋友,和亲人,和爱人,可是有些路是必须要独行的,比如追爱之路,哈哈!比如命运注定之路!”
阿肆仰着头笑了两声,再次否认道,可他的眼中却毫无笑意,眸中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低沉与失落,就好像是,永远失去一位朋友的忧伤。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离开这吗?”
我又问道。
“不,那个总是躲藏在暗处的懒鬼都有如此疯狂的一刻,我若是现在就逃走岂不颜面尽失。”
阿肆微笑着答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在他制造的混乱中伺机而动,将剩余那些美丽的宝物收入囊中。”
阿肆双手搭在交叠的膝盖上,脸上挂着渗人的笑容,好似一只玩弄猎物的恶猫。
房间了只剩下我和阿肆两人,空气沉闷得有些压抑,我总想开口问些什么,可是看见阿肆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又开不了口,我们就这样在沙发上静坐,沉默地等待着骚乱波及到我们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一向迟钝的我都感觉到有些异常,空气中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可我却说不出来奇怪在哪,于是我疑惑地望向阿肆,后者却满脸惊慌,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风来了!”
阿肆抓起摆在茶几上的黑色礼帽盖在头顶,莫名其妙地喊了这么一句,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响指,身形化作一团飞速旋转的黑雾,随即消失不见。
“嗯?”
我惊诧不已,刚才还放出豪言,说着要将宝物收入囊中的阿肆一下子凭空消失,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未来得及回味阿肆那句突如其来的“风来了”是什么意思,我便切身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密闭狭窄的房间竟然真的有一缕清风迎面拂来。
那阵风吹来的方向上,几片褶皱而纯白的小巧花瓣慢悠悠地乘着风穿过墙壁和地板飘入我的房间,那些顺风而来的白色花瓣对于屋内的一切都视若无物,我朝着一片缓缓飘来的白色花瓣伸出了手,想让它落在我的手里,又感觉它会像穿过墙壁和地面一样穿过我的手掌。
那片诡异的白色花边落在我手中时,我的掌心忽然刺痛了一下,我再一看,那落有花瓣的手掌上,所有的血肉全部消失不见,变成一只伸着五根指骨的森森白骨,那片落在掌心的白色花瓣不知怎的,变成了一朵绽放的完整白花,白花下伸出几根细细的绿枝,那碧绿的枝蔓顺着我的手臂不断延伸,将沿途的血肉全部吸食,绿枝缠绕在白骨上快速生长,蜿蜒曲折的绿枝上不断有神圣的纯白花朵接连盛开,我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转变成一具由白骨组成的,爬满绿枝,开满白花的可怕花架。
清风拂过,寄生在白骨上的纯白花朵大片大片地凋零谢落,那些脱离绿枝的白色花瓣乘着风慢悠悠地朝着远处飘去。
早上七点,克尼斯城昏暗的上空透出白光,街区里空荡荡的,一个黑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在街道中央。
没错,正是从奥卓格赫俱乐部仓皇逃出的阿肆,他站定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双手插入口袋,呼吸有些沉重,他此刻脊背发寒,俱乐部中那种让他不顾一切逃离的颤栗感仍未消散。
阿肆以赏金猎人的身份在江湖上刀口舔血多年,自然有超乎常人的对危险的敏锐感知。他那句“风来了”当然也不是空穴来风,他不仅仅是感知到了封闭房间内异样的空气流动,更是察觉到那股风中隐藏的气息,那是令阿肆为之胆寒的气息,虽然不知道源自何处,但是阿肆明白那股异常的风只是余波,是怪物苏醒前的一次哈欠,可怕的力量就紧跟在后面,仅仅是边缘流露的异常就让阿肆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敢想象身处中心的究竟是什么恐怖的事物。
阿肆唯一能联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自己那个叫做何安,背地里是大盗“捉月”的朋友,准备去唤醒的那个手持白花的女孩。
“教会的人吗?”
阿肆沉吟道,回忆起那个白发白裙的女孩身上尽管受着展柜上重重禁制,依旧隐隐散发出来的神力。
“这种级别的怪物,恐怕堪比圣徒了吧……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把他从教会里带出,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展览。”
阿肆的背后再一次发凉,这一次不是由于威胁生命的危险,而是隐约察觉到,某个可怕的阴谋正在酝酿。
阿肆走了两步,忽然感觉气氛有些冷清,四下望去,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把卡洛斯落下了。
“完蛋……那家伙不会死了吧……”
阿肆身形一颤,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忽然想起卡洛斯某一次曾同他嘱咐过的事情,他摩挲了一下无名指上的储物戒指,从中取出一个装满红色液体的小瓶子,他拔开瓶子的木塞,朝地上滴了一滴。
这是卡洛斯交到他手里的一管血液,告诉他若是自己出事了,可以从这些血液里直接复活。
于是阿肆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滴在地面上的血液一点点蠕动着生长成一个肉团,然后勉强形成一个婴儿的轮廓,最后渐渐完整地长大成人,这一幕就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阿肆见了也不禁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