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白天透过残损的庙门看地面的雪落了又融,夜里透过空荡的屋顶看空中的星斗缓缓移转。
她已经没办法移动了,无数青黑发紫的肉芽穿透破庙黄泥抹成的地面,在地下伸展开繁复滋生的肉须,根越扎越深。
终于,一天清晨。
白依看见门外枯死的杂草中,透出一点微末的绿意。
春天来了。
是春天来了啊……白依融成一团肉块的脸上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个或许是微笑的形状。即便已经不成人形,即便已经如同真正的太岁一样扎根在破庙的地面上。
她还是很开心。
就像冬天过去,春天到来一样,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滴溜溜转动的十几颗眼珠被黏腻的肉丝团团盖住,白依“合上眼”,沉入清甜的美梦。
梦醒后,她发现自己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中。
白骨裸露的脚踝上,挂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
她被人从那间破庙挖了出来。
“我就知道,那头怪物就是你……”粗粝的嗓音从地窖外传来。
一颗眼球从肉堆里滚出来,被鲜红紫黑的神经丝牵连着,在地面滚过,粘上厚厚一层灰尘。
“是你啊。”
肉堆微微震颤,咧开的口子里黑红脓水不断渗溢,发出诡异又喑哑的女声。
半年前刚被皇帝封了异姓王的大将军此时一身破烂布衣,瘸了左腿,半边脸上烙着囚印。
三皇子造反谋逆,其同党尽数抄家斩首。
长岁王因曾尚公主,且对谋逆之事并不知晓,故而免除一死。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杖五十,烙罪印,徙蛮荒。
瘸了腿的罪人离京前去了一趟城外的破庙,砍下了白依的脑袋,挖出了白依的骨头。
他拎着那颗脑袋,背着一架骨头,颠沛整整一年,到了这座边陲小城。
白依是在那年深秋醒来的。
她的头被扔在骨架旁边,像随意丢弃的一团垃圾。
血肉在骨架和头颅上恣意生长,仿佛一株狰狞生长的植物。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曾经的大将军,如今衣不蔽体的罪人,忽然发问。
白依沉默下来。
“没错,就是你和我成亲时的那间房子。”男人站在地窖外,哈哈地大笑起来。
越笑声音越大,越笑声音越癫狂。
之后的五年,白依一直被锁在这座地窖里。
她的肉被装进麻袋拎到厨房,代替买不起的猪肉,做成果腹的食物。
男人有时会做自己依旧还是长岁王的美梦,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吆前呼后,喊小厮伺候,喊美姬斟酒……
有时仿佛回流到当初做百夫长的时光,摸着满地粘稠的肉浆,呢喃“白依吾妻,自当珍之重之”……
有时对着白依痛哭流涕,哭诉自己的悔过和不甘,痛意和苦衷……
有时疯了似的在她身上砍凿剁劈,在她的骨头上留下累累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