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雪沫子自灰暗的天穹上纷纷扬扬飘满人间,冷冽的寒风如刮骨钢刀吹的大街小巷悄无人烟。
一株有些年份的老树桩稀疏的枝桠上缀了几十朵淡黄色的腊梅,淡淡的芬芳在风中摇荡漂泊。
今年的腊月分外的酷寒,不少鸟雀被冻僵在薄薄的屋檐。
王家府邸后院,一个裹着补丁棉袄的少年吸着鼻涕蜷缩在通铺上,冻的翻来覆去头皮僵麻,无法入睡,索性悄悄起身倒了点温热的清水大口咽下,身体的冰凉被驱走一丝,抬头望着无法紧闭的门缝,一缕惨白的白光倾洒,透过门缝也能瞧见那高不可攀又冰冷皎白的圆月。
一道阴影掠过,少年眨了眨眼,贴在门缝看去,只见一只白鹤展翅翱翔,双翼莹白,头顶一抹浓郁的鲜红色。
少年险些惊呼出声,他虽没有读过书,但也在王家府邸中听过那些传闻,这个世间不只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更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心神动荡间,悄悄推开门追随着白鹤而去。
白鹤低飞,少年几乎能够看到那白鹤的明亮双眼,按捺着忐忑激动,看着那白鹤悬停在后院一株柳树上,合拢双翼,显露出驮着的一位彩衣女子。
彩衣女子神色清寒,目光所及,柳树前的门悄然打开,丝丝寒风吹拂起层层纱帘,露出躺在床上的酣睡少女。
这少女名为王羽婵,乃是王家嫡女,身份贵不可言,据说出生时天音渺渺,羽丝生灭,少年心想,这是王羽婵的仙缘时机已到吗?
王羽婵似被清风冷醒,颤颤睁开双眼,看到门外柳树上立着的巨大白鹤和彩衣女子,心头微动,坐起身来赤脚踏过门槛,仰头望去轻声道:“王羽婵拜见仙人!”
彩衣女子弹指间,王羽婵身躯暖流滋生,头顶热气腾腾白烟蒸蒸,白烟中一道青色光华内敛闪烁,彩衣女子见状颔首道:“王羽婵,你可愿拜入我霓裳宫门下?自此仙凡两别,不可重入俗世!”
王羽婵喜不自胜,高呼道:“弟子愿意。”
“好!”彩衣女子袖间窜出一条彩绸卷住王羽婵腰身拉入白鹤背上,白鹤振翅而飞,徒留少年目瞪口呆,艳羡不已。
暗叹一声,自己出身卑微,如何比得上天生异象的王羽婵?
仰天长叹,垂头丧气,回到通铺上时脑海中那道彩衣身影依旧挥之不去,不知熬了多久,才终于一头昏沉沉的睡去。
次日,一声悲呼响彻不绝,少年蓦地惊醒揉了揉脸匆匆赶去,只见往日平静的府邸后院多了一丝凄切惨淡,年事已高的老夫人正自捶胸顿足,浊泪横直,口中呜呜呀呀不做整句。
少年转头看向屋内,头皮炸开,一时呆若木鸡,那床铺上竟躺着已面若清灰毫无血色的王羽婵,看上去分明没有丝毫活人的迹象。
但昨夜的事情他历历在目,王羽婵分明得了仙缘拜入霓裳宫,为何今日却横陈府邸后院?思绪紊乱,嗫嚅着后退几步,嘴里止不住地低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在这寒彻人心的腊月大雪中,王家嫡女王羽婵撒手人寰,香消玉殒,着实令旁人叹息不已,高呼一声红颜薄命,但也仅此而已,这世间,比王羽婵玉容更美的大有人在,也唯有王家众人凄凄切切难以自拔。
“赵越,你怎么了?自那件事后,你几乎不怎么说话了?”
少年赵越张口结舌,是的,自从亲眼看到王羽婵的尸身下葬黄泉,他几乎不再和人闲谈,心里噎堵难受,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便默默地做起擦洗的活计。
这一年的冬天就这般纷纷扬扬撒了几个月的寒雪,赵越时不时望着雪夜的皎月发呆,他总觉得他要死在这个冬天。
一股莫名的恐怖自四面八方扑涌而来,令人窒息,赵越身体越发虚弱,干起活来也没有以往利索,已经被章管事训了几遍,旁人求情了两次见赵越屡教不改也不再发声,只是惋惜地看着赵越摇头。
冬天还未过完,赵越就被章管事打发辞退,丢了十枚铜子道:“若非看在以往你勤恳的份上,一枚铜子也没有的,如今得了这十枚铜子,紧着花销,或许能安然度过今年。”
赵越捡起十枚铜子藏入衣襟,站在王家府邸前怔怔地看着,心头陡然松快下来,没了那临死的恐惧,深深一拜转身佝偻着离去。
章管事站在雪地里看着那萧瑟背影,紧了紧身上的厚实皮袄,仰头望着飘飘洒洒的雪沫子,今年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