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有个弟子名安,是他云游时候在一处乔香树林中捡到的,安这么多年帮着救治也学得了不少本事。由于翦终日在大殿神像下打坐修行,寻常伤患都是安先出面救治,所以三涂滩各个部落的人对她都很喜爱,大家都亲切唤她小安子。
小安子刚做完早课回来就看到平日一直在殿中安坐的师傅很罕见地来到院中,此刻正双目炯炯看着被她随手掩上的大门,她也没多作声,跟师傅问安后就安静侍立在一旁。
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忽然大门砰的一声大响被撞开,门口倒下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安看了片刻躺在地上的两人又转头看向自己师傅,只听自家师傅说了句“带进来吧”就径自转身踱步走回了前殿。
神殿中平日里只有这师徒两人,他们晚上只是打坐修行从不睡觉,所以这里没有床铺只有几个草团垫子。安双手一边拎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进来时候祭司已经把几个垫子拼了起来,她随手将两人放在上面等着师傅的下一步安排。
安有十来岁的年纪,因为常年辟谷身体看起来很瘦小,跟着翦这个老头时间久了脸上不免在幼稚中掺杂着一丝沧桑,就这副弱小身躯拎两人进来竟然很轻松。
翦左手裹着衣袖向上轻抬,一股股劲风以和他轻柔动作截然相反的迅猛势头对着门外而去,片刻后神殿对面祭台正中的那座厚重铜钟发出了缓慢高昂的响声,接连九响声若奔雷,这是召集附近部落中勇士的信号。
铜钟缓慢九响,有战力的人只要听到不管正在忙什么都会尽快赶来,如果钟声急促且片刻后再次发出九声,那就是外敌入侵,族中不光有战力的勇士需要赶快来集合,那些老弱妇孺也会在听到后尽快找安全的地方安置家中财物并躲藏起来。如果钟声混响就表示是战况紧急了,那时会是大钟伴随着四周的八个不同音色的小钟鸣响,这八个小钟在祭祀中会并排放置由各个部落中善音律之人敲击演奏,平日则是按照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方位摆放,当离钟响起就是正南有敌情,部落勇士闻声就会直奔向正南,妇孺则是立马向正北躲避,相反如果是坎钟响起则战士北去妇孺南避。
响钟后翦自衣袖上拔下许多灰白色的细针拈在手里,这些似玉非玉似木非木的针之前被他密密插在灰白色的袖管上竟几乎看不出来。只见他也不再耽搁,抬手迅速分别在两人的头脚胸口等几处大的穴位处各刺入几根针,然后开始着手单独救治看着更严重一些的康池。
只见他先是用右手对着康池神阙压下,之前下在膻中和百会涌泉几处穴位上的针开始颤抖,起初还很轻微随着翦右手越发靠近,那几处的针几乎就要颤抖脱落,这时他收住下压神阙的右手,左手捏住百会穴上那根刚刚抖动不止即将脱落的针开始捻动并再次缓缓扎下去,随后把其他几处也重新扎下后又再次以右手缓缓按压神阙,如此反复不停。
康池在祭司的救治中慢慢恢复了一些意识,这时他只感觉全身像浸在沸水中一样,被人一碰就有一股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呼吸也很吃力,每吸一口气都要运起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完成,身体僵住了一样一动不能动,全身的穴位剧烈的跳动着,伴随着每一次的跳动,好像身体内有一股股的气猛烈地顶撞着这些窍穴想要冲出去一样,头顶胸口和脚底的几处穴位却总感觉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气产生,那股力气不停地在全身游走,原本感觉快要涨裂的身体仿佛被这股力束缚住了不再继续膨胀。
不知过了多久,池又感觉身边的事物模糊起来,可仍然能听到身边的声音,他感觉很害怕,心想人死后就是这种感觉吗,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被埋在地下后孤零零的终日只有蝼蚁相伴该有多么孤单啊。
就在康池胡乱想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好像有数十人的样子,他只感觉声音传入耳中带着回声吵杂一片有点听不真切。
不知多久康池听到一个很凶的声音咆哮道:“老子养的一个个都是讨债鬼不成?倒不如这一次都死绝户了清净。”随即又轻声问翦:“祭司大人,您看这种伤好医治吗?”
这人正是他们的父亲康回,说话的同时,池听到父亲脚步走向自己,一双大手在自己脸上慢慢拂过,轻柔却是火辣辣的疼。原来将要死的人的身体是这么脆弱,只是轻轻的触碰就有那么强烈的疼痛感,但是池却感觉很安心,他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家,只是他好像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母亲如果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难过吧。
正想着,翦的声音响起:“两人身体没有大碍都是轻伤,不过灵魂伤却很重,我暂时施法稳住了他们的魂魄,但是如果不能及时找到救治之法的话,两人都会魂飞魄散。”
康回听后捏得拳头咔咔作响,他恨恨地说:“这些毕族法师,竟对我儿下如此重的手,我”
“不是那些毕族人所为,伤他们的是应兽。”
翦话音刚落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应兽竟然再次出现,他们多少都有点不太敢相信。有些人听后立马冲出了大殿,顺着地上两兄弟隐约可见的血迹狂奔而去,其他留下来的也都已经做好冲出去的准备,只要翦一声令下,他们立马会冲出大殿去猎杀应兽。
翦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应兽乃上古之神幻化出的杀伐相,其一生征战无数,法力无边,当年明夷、泰、晋、毕四族联手都无法将之收服,没想到今日竟被两个小子打散形体,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连老夫也不敢想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说话的同时,他拿出从康卫手中取下的一柄杵示给众人。
“每年各部落送去行易岭充当应兽的异兽不计其数,虽然很多异兽和传闻中的应兽长得很像,但经行易岭甄别全都不是。可这次不同,两位年轻勇士并没有带回异兽尸身,只有这一柄杵。普通兵器入手不管长短轻重,发多少力打多少伤害都在我掌控,可拿着这个杵我心里没底,有时候觉得随时挥出就能崩塌一座山,下一刻又感觉只能打断一棵树,有时却想出手怎么也挥不出去,就是说它不在我的掌控。”
“这会不会是某位高人的本命法宝呢?”人群中有不少懂修行的人,其中一位白净剑士疑问道。
“不是本命法宝认主那么简单,你的本命飞剑我要么完全压制住你进而掌控也能如臂使指,只是那样你会心神受损,或者我不能完全压制你修为那么它就一点不受我指使。”
翦擎起手中短杵再次示与众人,他郑重托举着那根杵,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这杵乌黑却晶莹通透,看似脆弱却坚硬无比,可吸入法力却不被法力操控,我虽然没见过传说中应兽本体淑神之杵,但是这天下在我看来没有比它更符合的了。”
众人听闻立刻如炸了锅,整个大殿里惊叹声吵杂声欢呼声不绝于耳,他们都知道这个杵的来历,据说当年淑神与氓神论道,淑神以自己的兵器杵幻化出了应兽,只是很少有人真正见到过那柄神杵,因为之后它都是以应兽的模样出现在战场上的。
今日翦说应兽被杀,而且拿出了这柄古朴的杵,的确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翦止住众人的喧闹继续道:“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这两个少年,他们猎杀应兽后就是我们氓国万众敬仰的勇士,老夫自会尽力医治,但应兽之毒当世没有人敢保证一定能治好。”
当年应兽被各族追杀,遍行世间每一个角落,因为一开始没有供养补充魂力,它被迫以恶灵和各种阴晦之气为食来壮大自己的幻化之躯,故淑神沉寂后应兽还能靠自己继续在世间存留。
后来此种修行方法在世间流传开来,就有了专修鬼道的法师,他们拜应兽为神,别的法师不屑与之为伍,为了区分就称他们为鬼术巫师。很多居心不良的鬼术巫师因为找恶灵太麻烦而且危险,就专门抓活着的人来封魂夺魄修炼鬼术。因此应兽在世间可谓是恶名昭著。
这应兽自己应该是没有修行强夺活人魂魄的法术,所以康卫二人只是被重伤却没有失去魂魄。应兽全身都布满剧毒,这种毒普通游魂沾到就会被溶解化为应兽的食物,两人虽然有肉体的保护,但是应毒已经侵入体内,现在灵魂被封在躯体里面,时间久了也会慢慢在体内融掉,到时候就算强行封住身体窍穴不让灵魂逸出也是无济于事。
应兽和氓国是世仇,所以大家对应兽的厉害之处还是有点了解的,听了翦所说都纷纷点头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