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摆着是要好好栽培对方,要将开采官“世袭罔替”给那个姓陈的年轻人了。
掌门郭惠风也对时常跑去河边钓鱼的年轻人印象不错,掌律凌燮特地抽调翻看了关于陈旧的档案,发现这位外门知客在自家门派内口碑不错,那她就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跟掌门较劲,故而陈旧成为祖师堂嫡传弟子,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至于白泥自己,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就愈发心境清闲了,总觉得自己将来养一群鹅鸭,弄块菜圃,河边钓钓鱼,放眼千山外,读书有滋味。
年轻人不能没有心气,但也不能太高,不宜过于锋芒毕露,得让世道和人事帮着磨一磨棱角。
所以老人就没有告诉陈旧自己的真实想法。
哪天自己退了,就让陈旧顶上去,在竹枝派祖师堂有张椅子。
先成为自己嫡传身份,再熬几年资历,顺势担任下任开采官,老人都是在给年轻人铺路呢。
“白伯,说句心里话,真不怎么样。”
陈平安揉着脸颊,“会不会大材小用了?”
白泥给气笑了,一巴掌拍在年轻人的肩膀上,“好好好,陈知客境界高口气大志向远,好个大材小用!”
陈平安说道:“白伯,我晓得你的好意,不过我这趟来,就是跟你道别的,上次是担心白伯多想,故意走得匆忙。”
白泥疑惑道:“臭小子这么快就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可别是那座正阳山吧?怎么,只是喝了顿酒,就攀上水龙峰夏侯剑仙的高枝了?”
陈平安忍不住笑道:“就算我敢去,正阳山那边也不敢收啊。”
白泥想了想,也没有摆老资格,一定要年轻人如何如何,只是说道:“那我就不多问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在外边闯一闯也好,反正在外边发迹了,我替你高兴,若是混得一般,千万也别矫情,就回裁玉山,白伯这边,总有你一碗安稳饭吃。竹枝派不是什么大门派,可门风到底是好的,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和腌臜事。”
陈平安笑眯起眼,双手伸出袖子,抱拳摇晃几下,道:“小子在此谢过白伯。”
白泥笑道:“可惜了郭掌门还曾在祖师堂议事中夸过你小子几句。”
年轻人搓手惊讶道:“莫非,难道?”
白泥笑骂一句,“郭掌门一位金丹地仙,能瞧得上你?敢情你小子肠胃不好,成天就想着吃软饭?”
陈平安笑道:“白伯,实不相瞒,我已经有媳妇了,在一个可算第二故乡的地方,我跟她感情很好的,她有万般好,家世好,脾气好,修行资质好,但是在家里,都是我说了算,呵,出门在外,我那面子,杠杠的,也没谁敢说我吃软饭,在外边喝酒随便喝,想要啥时候回家就啥时候回,保管有一碗醒酒汤等着我……”
老人笑道:“就别吹这种牛了,男人真能如此硬气,是绝对不会放在嘴上的。我看你小子,在外边跟朋友喝酒晚回家了,没少被关在门外。”
陈平安震惊道:“白伯可以啊,过来人?”
老人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陈平安朝老人竖起大拇指。
“陈旧,巧了,你正好也姓陈,要学人吃软饭就跟那人学,落魄山那位陈隐官,能够跟宁姚成为道侣,吃软饭天下第一。”
“是啊是啊,陈平安这厮真不是个东西,恁大人了还是个光棍,废物。”
就在此时,老人发现年轻人身体紧绷,僵硬转头,然后有了个笑脸,至于笑容灿烂还是谄媚,不好说。
白泥顺着陈旧的视线,看到了一个英姿勃发的眯眼女子,身材修长,背着剑匣,她就那么盯着年轻人。
宁姚笑着朝老人抱拳行礼,“我叫宁姚,就是被吃软饭的那个。”
白泥愣了愣,抱拳还礼,笑道:“姑娘说笑了。”
陈平安跳起身,快步走向宁姚,以心声问道:“怎么来了?”
竟然没有察觉到丝毫迹象,宁姚是何时到来的,陈平安都被蒙在鼓里,后知后觉倒抽了一口冷气,郭掌门一事……白伯误我!
宁姚以心声说道:“老大剑仙曾经有过提醒,让我将来在天泣之前就闭关,必须躲雨,等到雨歇时再出关,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陈平安咧嘴一笑,“我已经是仙人境,大剑仙了。”
搁在剑气长城,一位仙人境剑修,被称呼一声大剑仙,可就不是什么骂人话了。
宁姚点头道:“看出来了。”
陈平安试探性问道:“什么时候到这边的?”
宁姚扯了扯嘴角,说道:“放心,在你们聊到那位郭掌门和‘莫非、难道’之后。”
陈平安打哈哈道:“白伯是老光棍了,跟剑气长城酒铺那边一个德行,喜欢瞎聊,没话找话,其实我们平时闲聊不这样的。”
宁姚微笑道:“酒桌上的聊天打屁,我很清楚。”
只是酒呢,桌呢。
陈平安刹那间神色复杂,问道:“你该不会是?”
修行路上,几乎没有怎么正经闭关的宁姚,她认认真真闭关的分量,陈平安曾经在剑气长城,是亲身领教过的。
宁姚神色玩味道:“比你高两境。”
十四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