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勉开口笑问道:“敢问陈先生,这双布鞋,可是宁剑仙亲手缝制?”
陈平安笑容和煦,摇头道:“是一位老嬷嬷送给我的。”
虽说有二十多双布鞋,但还是要省着点穿,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下雨天更舍不得穿了。
之后边文茂在内两家人的男女老少,当然得一路跟随。
皇帝宋和与光禄寺边寺丞一路闲聊,皇后余勉神色温柔,正在与那对新人夫妇道喜。
林守一站在门口,陪着陈平安。
陈平安笑问道:“还是老样子?跟你爹见了面就没话说?”
林守一点点头,“习惯就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父子每次见面,一般不会超过三句话。
只有一次例外,是林守一即将担任大渎庙祝,那个公门修行了大半辈子的父亲,才多说了几句。
陈平安其实一直很佩服林守一。
哪怕见过很多当之无愧的修道天才,可依旧觉得林守一的那份道心澄澈,不输任何人。
当年一行人远游求学,陈平安脚穿草鞋,腰别柴刀,负责开道和守夜。
小宝瓶天真烂漫,奇思妙想。
那会儿的崔东山古怪荒诞。
林守一认真,于禄散淡,谢谢执着。
至于李槐……就随意了,反正擅长窝里横。
朱河性情稳重,朱鹿蛮横任性。
当然还有那个陈平安曾经很好奇“打不打得过朱河”的阿良。
这就是陈平安的第一次出门远游。
返乡回家之时,身边多了粉裙女童和青衣小童,而且在那风雪栈道,还遇见了白泽和狐魅青婴。
石嘉春是第一个从回来这边的,她拎着裙摆,一路飞奔回来,踮起脚尖,使劲一拍陈平安肩膀,“混得可以啊,牛气大发了!”
虽然不晓得皇帝陛下今天赶来,与陈平安具体聊了什么,但是石嘉春打小就聪明,还没去学塾读书那会儿,就会在自家铺子里边打算盘帮忙算账了。
一个能让皇帝陛下主动作揖行礼的山上修士。
一个坐在在大骊皇帝身边、竟敢跷二郎腿的家伙。
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小镇同龄人当中,当山上神仙,林守一,还有那个杏花巷的马苦玄,都很厉害了。
当官最有出息的,当然是贵为刑部侍郎的赵繇了。
做买卖,得是董水井,不然能与曹耕心、袁正定这样的上柱国子弟做买卖,当朋友?
之前石嘉春就只是将陈平安当成山上的土财主,至多就是跟董水井差不多。
但既然是朋友嘛,当然是混得越风生水起越好。
边文茂被自己妻子这个大不敬的动作,给吓得心惊胆战,脸色微白。
陈平安笑道:“还好吧。”
林守一拆台道:“还好?陈山主让我如何自处?”
石嘉春大大咧咧说道:“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家骑龙巷那两间铺子的价格,得至少翻一番,真真是贱卖了。”
边文茂扯了扯妻子的袖子。
在陈先生这边,不可如此无礼。
陈平安望向边文茂,笑着解释道:“边寺丞,上次石嘉春返乡,我刚好在外游历,人不在家乡,就与你们错过了,我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游历京城,所以直到今天才见面,别见怪。我当年从石家手里,低价购得骑龙巷的压岁铺子和草头铺子,这份人情,很大了。”
今天陈平安的份子钱,是两颗小暑钱,按照山上的市价折算,就是二十万两白银,可能额外还有一两万两银子的溢价。
陈平安当然不是拿不出两颗谷雨钱,只是不合适。
边文茂连忙笑道:“这些年经常听嘉春说起陈先生,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如今边文茂在小九卿里边的光禄寺任职,担任光禄寺丞,官不大,但是管事,手握实权。
边文茂早年是二甲进士出身,从翰林院离开后,在京城衙门里边多有辗转,先是去了国子监,担任律学助教,然后依次升迁为主簿、国子学直讲,进入光禄寺之前,还当过太常寺奉礼郎,边文茂在官场上的升迁,不快,但是还算稳当。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在六部衙署任职,这辈子当个光禄寺少卿,边文茂是有一定把握的,可要说有朝一日执掌光禄寺,根本不敢奢望。
李槐跟陈平安说起过这个边文茂,是个眼睛长在脑门上的京城官老爷,对他们这些小镇的土包子,不太瞧得起,见着谁都爱答不理的,不过对石嘉春还算不错。
石嘉春笑容灿烂,偷偷伸出一只手,轻轻摇晃,与陈平安示意根本没有这档子事,自己夫君的客气话,你听听就好。
陈平安和林守一离开边家,林守一问道:“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爹也算是烧窑出身的,你长辈缘又好,估计跟你有的聊。”
陈平安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守一啊,年纪老大不小了,别看你爹在你这边没个笑脸,只要你成了亲,到时候甭管是儿子女儿,隔代亲这种事情,没道理可讲的,你爹一天露出的笑脸,保管比在你这边一年都多。你要是不信,咱俩可以打个赌,小赌怡情,就赌两颗小暑钱好了。”
林守一面带微笑,嘴唇微动,此时无声胜有声,给了陈平安一个滚字。
陈平安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册子,以心声道:“是齐先生推演出来的雷局,跟龙虎山天师府还是有些出入,我机缘巧合之下,学了点皮毛,编了个册子,你资质好,翻阅过后,看能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