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降双手负后,开始闭目养神,心中笑语一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北俱芦洲,趴地峰。
张山峰终于成功跻身了观海境,即将破境出关。
这个年轻道士,还需要几个时辰稳固境界。
他的师父,就在洞窟仙府外边护道,轻声默念道:“一门蛰龙法,先睡心,再睡眼,后睡神。睡眠是大归根,吐纳是小归根。在呼吸吐纳当中,能够凝心神为一粒芥子,又是上归根,此乃大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一位飞升境巅峰的火龙真人,白云、桃山两脉,指玄峰袁灵殿,这几个师兄,加上太霞一脉新任山主,都在洞窟门外为一位洞府境修士护道……
他们早早摆了一张大桌,酒水,佐酒菜,一大盆仙家蔬果,在这边静候佳音。
桃山一脉的师兄,正色道:“小师弟破境不俗,相当不俗,气象万千。可喜可贺。”
可事实上,张山峰的破境,真没什么气象可言。就真的只是磕磕碰碰,跻身了观海境。
老真人抚须而笑,“你们小师弟的相貌气度,终究是要胜过陈平安一筹,没什么好否认的。”
白云一脉的师兄,埋怨道:“师父,这种明摆着的事实,说出口就无甚意味了,无需说的。”
袁灵殿本想附和师父几句,给师兄抢先,再一思量,觉得还是师兄这番话道行更高些。
老真人轻轻点头,“倒也是。”
“小师弟在修行路上,能够稳扎稳打,始终道心澄澈,殊为不易。”
老真人闻言微笑点头。
袁灵殿想要说一句是师父教得好。
不曾想有师兄又来了一句,“其实小师弟最大的本事,还是挑师父的眼光,师父,恕弟子说句大不敬的言语,也就是师父运道好,才能收取山峰当弟子。”
袁灵殿顿时没话说了。
老真人感慨不已,“有一说一,确实如此。”
那家伙拿起空酒杯,“冒犯了师父,弟子必须自罚一杯。”
老真人将自己身前一坛青神酒,推了过去,“一杯不够,自罚三杯。”
袁灵殿就像是个来这边凑数的外人,完全插不上嘴。
他娘的早知道在那落魄山,就跟陈平安虚心请教一番了。
落魄山那边,风气丝毫不比趴地峰逊色,从山主到弟子学生,再到供奉客卿,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火龙真人突然站起身,说道:“得立即走趟文庙,这次就不带山峰了,熟人太多,容易露马脚。你们几个记得护着点。”
几人纷纷起身,稽首恭送师尊远游中土。
火龙真人斜眼那个好似哑巴的袁灵殿,“说你呢!”
袁灵殿无言以对。
老真人一闪而逝,跨洲远游,没办法,山头穷,买不起跨洲渡船,就只能靠这点微末道法了。
中土神洲,一座圣人府。
其中一支圣人后裔,就世代居住在此。
这座亚圣府,占地一百八十多亩,房间四百余间。
附庙而居。府邸旁边,就是香火鼎盛的亚圣庙。
一个汉子御风飘落在府邸所在城门口,选择徒步而行。
一位府上老管事在门外台阶下,等候已久,见着了那汉子,赶紧快步向前。
两人一起走入家中,红边黑色油漆大门,嵌着狻猊,大门上方高悬挂蓝底金字的“亚圣府”牌匾。
是礼圣亲笔手书。
绕过一堵雪白影壁,第二道门,就是仪门了,两边各有两幅彩绘门神,皆等人高,是功业无瑕的武庙十哲之四。
有些沉默的汉子,和老管事从腋门走入,路过一幅亚圣挂像,两侧悬对联,立天之道曰阴曰阳。立人之道曰仁曰义。
大院中古树参天,绿意葱郁,还有一座高出院落的方形露台,两侧竖立有夔龙石栏和青砖花墙围护的丹墀,东南角设置有日晷,西南角设有嘉量,居中一座五楹正厅,即亚圣府的“大堂”。堂匾是龙边金字的“七篇贻矩”,当然又有楹联。
二堂之后是三堂,是亚圣处理家族事务的“齐家”之地。
汉子略作停步,望向一副对联,之所以在此停步,不是在府上数十幅对联当中对此情有独钟,而是他从小到大,除了家族祠堂,就数在这边受罚次数最多,下联内容,振家声还是读书。
再往后,就是这座圣人府的内宅了,所以在这道大门右侧,有那露出墙外的石流,因为内宅女眷用水,都需要挑夫在此将水倒入石流,那边就有婢女负责接水。
这个“阿良”比真名更名动数座天下的汉子,拍了拍老管家的胳膊,笑言几句,然后单独步入其中。
一路上,亚圣府后裔弟子们,遇到那个汉子后,都立即停步,恭敬作揖行礼,阿良也会一一作揖还礼,或询问或勉励几句,比如学问做得如何了。
阿良入了内宅,不去住处,而是穿廊过道,径直去了最靠后的花园,有那俗称大麦熟的花丛,其实它有个很美好的名字,蜀葵。
曾经有个孩子,书也读,但是更喜欢练剑,就经常在这里拿树枝与蜀葵问剑。
当年谁都没有想到,这处规矩最重的圣人府,以后会有个名叫阿良的剑客,一直出门远游,不太喜欢回家。
阿良坐在花园台阶上,隔着不算远,就是家塾书院了,年复一年,圣人之言,在那边起起伏伏,有背诵,有问答,有辩论。
外人很难想象,每次回到家中,阿良就是如此正儿八经的样子。
可能真要见着了,才会猛然惊觉一事,这个走哪儿都是狗日的,其实是亚圣嫡子,是个名副其实的读书人。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阿良会与文圣一脉打成一片。
又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剑客自居的剑修,为什么那么喜欢浪迹江湖。为什么会去剑气长城,会去青冥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