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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寻访之地,地上尸骨不多,心中默默告罪一声,然后蹲在地上,轻轻掂量手骨一番,依旧与世俗骸骨无异,并无骸骨滩那些被阴气浸染、尸骸呈现出莹白色的异象。在前山那边,亦是如此。这意味着本地修士,生前几乎没有真正的得道之人,最少也未曾成为地仙,还有一桩古怪,在那座石桌刻画棋盘的凉亭,对弈双方,分明身上法袍品秩极好,被黄师剥离之后,陈平安却发现那两具尸骸,依旧没有金枝玉叶的金丹之质。
陈平安所到之处,曲径通幽,依旧灵气盎然,没有半点让人不适之感。
于是陈平安又浪费了一张阳气挑灯符。
陈平安收获寥寥,只有几件龟裂厉害的山上器物,果然应该与孙道长一起游历才对。
来到一座干涸见底的池塘,枯叶残败。
看样子,若是水满,应该是一处泉涌之地。
陈平安一直在思量洞室入口处的那些字迹,留字之人,必然是出入过一趟这座仙家遗址的人物。
要么是隐世高人为后人留下开门线索,要么就只能是害怕鱼儿太蠢,连鱼饵都咬不住,无法上钩。
陈平安翻过栏杆,跃入池塘,那些枯叶入手即碎,并无玄妙。
后山的水运灵气,果然还是那棵青竹附近最为浓稠。
落魄山缺一棵好竹子啊。
如果能够像棋墩山当年被魏檗无比珍惜的那棵奋勇竹老祖宗,年复一年,开枝散叶,地底下竹鞭绵延,老子生儿子,儿子生孙子,便可以白白多出一座茂林修竹来。
当然了,在陈平安眼中,落魄山什么都缺。
陈平安稍稍撮土,在指尖依旧迅速化作碎屑,飘散四方。
关于北俱芦洲那条济渎,陈平安知道的不算少。
只是天底下更多的大渎内幕、祠庙香火兴衰、历史变迁,还是所知甚少。
只听魏檗提及过,流霞洲曾经有一条东西向的入海大渎,蜿蜒三万里,每逢山水相逢处,便会涌现出一拨拨圣贤、地仙。
也有那扶摇洲的一条渎水,被一条只以河字后缀的大水在某处决堤,夺大渎入海口,从此殃及整条大渎,短短三百年,一条大渎便从此消失,这意味着那条大渎的所有水神、河伯河婆,都会金身消散,而大渎沿途神祇的敕封,礼仪规矩极其复杂,远远多于一个王朝君主敕封辖境内的山水神祇,据说需要向中土儒家学宫递交文书。
陈平安环顾四周,皆无动静,便摘下养剑葫狠狠灌了一口,一鼓作气,直接喝完养剑葫内所有灵水,然后心神沉浸,念头小如芥子,巡游水府。
只见那水府门大开,竟是关也不关了。
陈平安脚边有一条幽绿溪水,从百骸各处,一条条水线逐渐汇聚,变作这条溪涧,缓缓流入水府那座水塘。
那拨忙忙碌碌的绿衣小童们,竟是看也不看一眼大驾光临的某位最大功臣,一个个往来飞奔,兴高采烈。
这一幅画面,看得陈平安有些心酸,摊上自己这么个当家做主的,小家伙估摸着是真穷怕了。
陈平安又去山祠那边看了看,其实水府当中,又有一条更加纤细的溪水,潺潺而流,去往山祠所在的关键窍穴,这股流水,由于水运精华都已截留在水府,便澄澈无色,再无那一缕缕幽绿色泽,这些浓稠似水的灵气,到了山祠所在气府之后,便开始渗入地面,如甘霖浸润大地。
陈平安一琢磨,便心神退出,不再在这座无宝可寻的府邸滞留,以一位陈道友该有的道行和脚步,一路飞奔,偷偷跑去了那棵极有可能是出自青神山的绿竹,手掌按住竹竿,轻轻一震,绿竹随之轻轻摇晃起来,然后手持养剑葫,挥袖将那些剩下小半的竹叶凝聚水滴,全部收入养剑葫内。
陈平安颇为自得。
自己果然是捡漏的行家里手。
然后陈平安别好养剑葫,开始爬上竹子,只是不曾想那些瞧着稚童都可以随便掰断的纤细竹枝,竟是轻易无法折下。
陈平安望向远处那座宫观,黄师站在一处墙头,已经打量这边挺久了。
“后知后觉”的陈平安便咧嘴一笑,挥了挥手。
黄师一脚踏出,落回地面。
真是一个想钱想疯了、却挣钱无门路的可怜虫。
没了黄师的窥探,陈平安试了试弯曲竹枝,去摘下竹叶,以他当下该有的修为,也能勉强做到,便摘了一把又一把,塞入其中一只斜挎包裹当中,硬生生靠着竹叶,将那干瘪异常的包裹给撑得鼓鼓囊囊。
换了一处继续打量远处那抱竹之人的武夫黄师,看得佩服不已,这种人如果是那传说中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他黄师就自己把脖子往狄元封那把法刀上一抹。
等到黄师真正离去,陈平安这才开始双指并拢,闪电出手,砍断高高低低各不同的竹枝,迅速收入咫尺物当中。
方寸物和咫尺物当中,碧绿琉璃瓦和大块青砖是真装不下了,刚好用这些纤细竹枝来填满那些缝隙。
大功告成之后,咫尺物和方寸物,这下子是名副其实的满满当当了。
陈平安抱着绿竹,就那么待着,久久没有滑到地面。
依稀想起了年少时分,与两人一起爬树捕蝉的光景。
一个是习惯了护着他的最要好朋友,一个是他习惯了护着的半个亲人。
那会儿,好像日子过得贫苦,却年年月月,月月年年,无忧也无虑。
陈平安叹了口气。
收回思绪。
很快远处传来一个调侃嗓音,“陈老哥?干嘛呢?”
陈平安转头望去,哈哈笑道:“上边凉快,好看风景。”
正是化名秦巨源的狄元封,面色微白,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巨源,巨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