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阳想到了暗卫曾经报告过的,说靖王府众人被缉拿前,曾经有另外一拨不明身份的人,在附近游移徘徊。对方一直按兵不动,既不是他们的人,看着亦非朝堂上的任何一派,显得敌我不明。
程东阳慢慢道:“靖王府已经被封,双亲、祖母在诏狱中,其余众人在刑部大牢,我们暗中有人护着,恒儿还小,为求万无一失,已被转移到别的地方。”
诏狱是经过今上下诏书,始能系狱的案子,乃今上直接掌管的牢狱,关押的都是地位极高的重犯,同时也是监管最严密、最安全的地方,无人敢绕过今上,对里面的人下手。
姜莉不信,若程景恒早就被救下,后来又怎么流落到晋州,“转移到了哪里?你们确定救到人了?没被别的人劫走?比如朝中对手,京都其他跟你们家敌对的世家之类?”
程东阳不露声色:“确定,今日的传信,人已到凉州,经濮州南下,不日就到荆州,我们已留人在城中接应,京都现今太危险了,我们最终会在晋州停留一段时间,恒儿跟着我。”
“路上不会有什么波折吗?孩子会不会走失?”
“京中形势紧张,我们留下的人应接不暇,波折肯定是有的,但都在计划之内。”
“你个不靠谱的,既然紧张,你们有没有因为孩子小,便只顾着逃命,没有跟他解释前因,亦不曾分析过形势?”
“恒儿才四岁,我们说了他也听不懂,解释什么?”程东阳慢吞吞道。
姜莉急了,“就是这样的孩子,大人才放下戒心,以为他不懂。实际上,这岁数的孩子早就记事了,你们不说清楚,他以为自己是被劫走的,途中一定会使计逃跑。”
真是作孽,做叔叔的这么不靠谱。想着小团子后来流落晋州所吃的苦,姜莉便不由得揪心。
程东阳脸色一变,问道:“恒儿真会这么想?觉得带着他逃跑的人是劫匪?”
姜莉白他一眼,“废话,你们跟他说过自己的身份了吗?”
程东阳正要说话,窗外一声夜莺啼叫,是暗卫出发的暗号。他走到窗边一望,新月如钩,已夜上中宵,得走了。
他偏头解释一句:“我会叫人到濮州接应,届时便与恒儿解释清楚。一月后,我们晋州见。”
说着,身形一动,人已跃出窗外,朝前方平掠而去,快速消失在夜幕中。
姜莉静待片刻,确定人已走远,这才放松身子,转身躺回床上。
外间响起敲门声,同时蓝斯越糯糯的声音传来:“表姐,你睡了吗?”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从声响来看,姜莉都能想象到,他呵欠打完,必定双眼亮汪汪的。
她朝外应一声,起身整理一下衣服,披上外衫走到门边。打开门,蓝斯越被张思远牵着,正伸出嫩白的手指,揉搓着眼睛。
张思远倚着门边,两人拿着被子枕头,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揉搓双眼,拭去生理泪水。见姜莉出来,两个小小的郎君乖乖地喊她一声,迷糊着话音说,他们来陪她说话。
姜莉瞅着两小郎,一边呵欠连天,一边打起精神,说要陪她,不禁又心疼又好笑。她眼睛往旁边的房间瞥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一角熟悉的衣袍。
想必是兄长担心她,又怕被发现,便藏在角落里,偷偷关注着他们。必是刚才她房里的声响惊动了何石头,他一个成年的男子,不能大半夜的入妹妹闺房,便撺掇着张思远进来探虚实,怕他一个人不方便,又跑到隔壁去把睡下的小表弟挖起来。
何石头也不想想,张思远再聪颖,也还是个孩子,能探到什么。且夜深就该睡觉,哪能扰人清梦呢。
虽心下腹诽,姜莉也明白他是担心自己。她心知若表弟们没进房便回去,哥哥必定一晚上都不敢安生,便没说什么,只领着两人进门。
进得门来,姜莉问他俩渴不渴,说着把倒扣的杯子翻过来,正要问要不要喝水,抬头一看。小郎君一坐着下便两手撑着下颌,头一点一点的,俨然顷刻间便能熟睡过去。
姜莉走到两人之间,一手扶着一个,轻轻把人拍醒,让他俩回去睡。蓝斯越是个实诚孩子,表姐一叫便要起身回房,张思远却迷糊中不忘使命,用手指撑开眼皮,往房间角落处瞄。
姜莉憋着笑,任他打量房内各处,完了问道:“都看好了?没坏人藏着吧?还不快回去睡觉。”
“唔,要陪表姐聊天。”张思远身子都要歪到地上去了。
姜莉搂着他,好笑道:“行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俩是带着使命来的。要说话明天白天再说,回去吧。”
姜莉一左一右搂着孩子往外走,到得门外,朝旁边的房间叫道:“哥,你还不过来把人送回去睡觉。大晚上的搅扰人好梦,真是不会心疼孩子。”
何石头意识到妹妹猜到他的心思,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他清咳一声,摸着鼻子从门后角落走出来,抱起蓝斯越,把人送到隔壁大根房间去。
姜莉空出手来抱着张思远,把他送到何石头房间,轻轻放在大木床上。
两人在碰面的时候,姜莉说了何石头一通,见他有说没有听的样子,不由有些无奈,同时心下也有些暖意流过。
她曾经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女,后得靖王嫡长孙相陪,两人得以度过一段,她因此领悟了不少与人相处之道。
但那时,基本都是姜莉照顾程景恒,而轮不到对方为她操劳。
如今得何花赠送的一番机缘,此生她有爹娘,有兄长有弟弟,这才知道,原来得亲人关心,是多么幸福的事。
若说姜莉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她也明白无论将来如何,家人总是习惯性担心她的。姜莉沉思一瞬,跟何石头说,明天有事情商量。
何石头点头,两人分开回房,自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