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倦拿着面具,轻轻“嗯”了一声。
燕渺又饮下一口,斜眼看他,“我藏在孤鹜峰的桂花酿你没少偷喝吧?”
舒倦薄唇微微抿起,握着面具的手不自觉收紧。
燕渺有一种抓住好学生干坏事的得意感,豪饮一口,嘿嘿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很快,一壶桂花酿被喝得一滴不剩,燕渺扔了酒壶,双手撑在青石板上,身体后仰,望着满天繁星,“这里天黑得比九州早,星星比九州亮许多。我以前经常一个人在这里看日落,看完日落再看星星,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夜。”
燕渺脸上露出恍惚的笑容,“那时候花颜改把我救回来,我实在没有去处,便待在这里,每天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只能发呆。刚来潮生岛的时候,我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待在花颜改的药庐。再后来,我能听见、也能闻见了,只是还看不见,有人带我来到这里,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很安宁。循着花香和潮声很容易找到这里,所以我经常会来这里坐坐,在这里,心里的仇恨和怨愤好像会淡一些,日子才不会那么煎熬。”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燕渺转头,看见舒倦的手掌轻轻覆在她手背上,他带着歉意,声音微哑:“我该早一些找到你的。”
清透的星辉洒在他脸上,肤色越发莹白,燕渺抬手,指尖触上他的眉心,缓缓向下,抚过他眼睛上的薄纱,以及高挺的鼻梁,指尖在他唇畔停下,燕渺感觉一股燥热从心间升起,像涟漪般一圈圈向全身扩散。
她的脸缓缓靠近,两人呼吸相闻,舒倦疑惑出声:“阿渺?”
“舒倦,你热不热?”燕渺声音沙哑地问道。
“不热。”
燕渺抚过他的脸庞,微凉的触感令她感觉十分舒爽,“嗯,你的确不热。”她双手捧住他的脸。
舒倦微微一颤,手中面具掉落在地。
空旷的原野上立着一棵青竹,青竹孑然独立,高洁孤清,不染俗尘。旁边一条绿色的藤蔓伸出细小的触须,轻柔地缠上竹枝。青竹微微颤栗,身体僵硬,却没有拒绝藤蔓的亲近;渐渐地,青竹也伸出了劲瘦有力的枝桠,接受了攀附在自己身上的藤蔓,生死相与,销魂蚀骨。
……
燕渺捂着涨疼的脑袋醒来,首先感觉到全身的酸痛。她的手动了一下,碰到一片光滑微凉的肌肤,燕渺大脑一空,缓缓转头,舒倦清俊的面庞映入眼帘,近在咫尺。燕渺呼吸停了一瞬,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猛然坐起身,盖在身上的黑色衣服随着她的动作滑落。
舒倦胸前的一片红痕映入眼中,似乎是一个图案,燕渺正看着,舒倦忽然动了动,似有转醒的迹象,燕渺来不及细看,仓皇地转过头去,心脏极速跳动。
趁舒倦尚未醒来,燕渺动作迅捷地跳到一旁,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快速穿上。瞥见躺在地上的酒壶,燕渺捡起来放到鼻尖嗅了嗅,眼中滑过一丝杀气。大概是因为刚复活没多久,五感不及以前灵敏,竟然着了慕长生的道,该死!
燕渺心脏突突跳动着,拔腿就溜,逃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拿别人当炉鼎、用完就跑的人渣。
燕渺边跑边骂:欢喜节,真他娘的欢喜,欢喜得想哭……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复活后干的第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竟然是把舒倦给睡了。
直奔慕长生门前,燕渺一脚踹开他的房门,怒气冲冲地吼道:“慕长生!你他妈的又给我下合欢散!”
慕长生还没睡醒,听到突如其来的声响,骇然从床上滚了下来。他神智尚未清明,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抱着被子,茫然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门板,又看了看怒发冲冠的燕渺,“怎么了?”
燕渺一阵风似的冲进房里,把酒壶扔给慕长生,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又给我下合欢散了?”
慕长生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看着手上的空酒壶,愣愣道:“你喝了?”
看见燕渺杀气腾腾的眼神,他立刻得到了答案,心虚地移开目光,嘀咕道:“我以为会跟以前一样,以前每次给你的时候你都能发现……”
燕渺一拳打在他脸上,骂道:“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慕长生捂着手上的脸,哀嚎不已:“别打脸!其他地方随你打!”
燕渺又朝他踹了几脚,“如果再有下次,你就挑一块风水好点儿的墓地吧!”
从慕长生那儿离开,燕渺不知该如何面对舒倦,只能做缩头乌龟,漫无目的地走着。
唐希声迎面走来,似乎是见不得她这一脸颓丧的模样,斜睨着她道:“你怎么了?好像丢了很多钱似的。”最近蹭吃蹭喝的人太多,唐希声现在满脑子都是钱。
燕渺当然不可能把她睡了舒倦的事情告诉他,叹了口气,闭口不言。
唐希声脸色一黑,“你该不会真的丢钱了吧?”看那架势,如果燕渺敢说出一个“是”字,他当场就要揍人。
燕渺含恨道:“我倒希望是丢钱了。”
唐希声把心放回肚子里,一脸“你的心情不重要,只要不是丢钱就好”的表情,“欢喜节都过完了,你让那些闲杂人等赶紧走吧。”闲杂人等自然是指其他门派的所有人。
燕渺用力点头,“好,我马上就让极乐门的人滚蛋!”
燕渺话刚说完,望见唐希声身后,她忽而双目微瞠,心头一颤。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正款款走来,一身黑色劲装,英姿飒爽,不久前她还见过那身黑衣之下的身材是如何……打住!不能继续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