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元节前夕,无论是赫赫有名的大宗名门,还是寂寂无名的末流小宗,亦或是人丁稀少的散修,都陆陆续续赶到了凉州城。各路人马齐聚于此,凉州城内一时堪比京师,热闹非凡。
舒倦坐在茶馆二楼雅间的窗边,燕渺趴在窗台上,看着玄一宗人马从下面街道走过,队伍里都是些青涩稚嫩的面孔。从前玄一宗虽然在宗门世家之中显得有些不富裕,但好歹也算人才济济,如今参加会元节的都是些新面孔,还要劳烦一宗掌门带队,光景着实惨淡。
燕渺望着走在队伍前方的燕无浊,已是古稀之年,但精神矍铄,不见颓态。她又望向那些走在中间的弟子,虽然稚嫩了些,但看上去都是不错的苗子,燕渺稍稍放下心来。燕枉然走在队伍最后,面容稍显沧桑,看来掌管玄一宗内务并不是一份轻松的差事。
燕渺回头看向正在饮茶的舒倦,“你去给他们报个信吧。”
无需言明,舒倦便理解了她的意思,颔首道:“好。”
玄一宗众人也被邀请至谢府,就住在舒倦隔壁。舒倦去拜谒燕无浊,燕渺则来到谢雨楼处。
谢雨楼坐在屋内,面前桌案上摆放着一排暗器,模样不一,做工精巧,泛着幽蓝寒光。谢雨楼拿起它们,一一擦拭,散在肩上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动。
引起燕渺注意的不是那些锋芒毕露的暗器,而是桌上的一个铃铛。
铃铛呈钟形,由青铜铸成,古朴无华,乍一看十分普通,若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上面刻画的纹路精细而诡谲,像一朵盛放的花,但其实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法纹。燕渺一开始觉得有些眼熟,细看之后发现她曾在苏家藏书楼里的秘书上见过这种法纹。书上对这种法纹的描述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招魂,死者魂归,生者魂离。”
短短几个字,细读之下令人心惊,“死者魂归”意为复活,“生者魂离”意为死亡。法纹和符箓一样,绘制时需要注入灵力,所以同样的法纹由不同的人绘制出来会有不同的法力,而且使用者的修为也会影响法力的发挥。燕渺凝眉望着那个小巧古朴的铃铛,不知道谢雨楼使用这铃铛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谢雨楼将暗器和铃铛收入袖中,起身走到屋外。院子里木架上攀援的凌霄花开得正盛,谢雨楼仰头,一朵凌霄花恰巧垂在他鬓边,给那张苍白出尘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难得的明艳色彩。远远望去,谢雨楼不像心狠手辣之辈,反而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谢雨楼立于凌霄花藤下,一站就是一个下午,燕渺曾一度怀疑那是不是用幻术幻化出来的静止画面。
暮色四合,侍童一蹦一跳地来送晚膳,谢雨楼终于动了,他转头朝侍童道:“就放在院子里吧。”
侍童笑嘻嘻地应了一声“是”,将食盒放在花架下的石桌上,取出菜肴碗筷,摆放整齐。
谢雨楼吃饭时,侍童立在一旁与他闲谈起来,“今日天气这么好,小师叔可曾出去走走?我娘说多走动对身体好。小师叔应该多走动走动,整日闷在院子里神仙都熬不住。小师叔以前身子骨不好,走动不得,只能待在这院子里,如今我看小师叔的身子骨像是好些了,便该出去走走。”
谢雨楼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筷子从饭碗里挑起两粒米送进嘴里。
侍童见了,又念叨起来:“我娘说要大口吃饭,多吃一点才能个子高,力气大,跑得快。小师叔你吃的太少了,每次给你送的饭菜你都吃不完,你要多吃一点,才能像大黄那样跑得快。”
燕渺合理怀疑大黄是一只狗。
在侍童的絮叨声中,谢雨楼吃完了这顿饭。
侍童收拾饭盒的时候,谢雨楼走进屋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油纸小包。他递给侍童,侍童眉开眼笑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小包蜜枣,侍童的嘴比蜜枣还甜,“谢谢小师叔!我最喜欢小师叔了!”
侍童离开后,整个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谢雨楼在院子里坐了半个时辰,静静看着晚霞从天际消失,星子在夜幕上亮起。仆侍从屋子里走出,告诉他热水已经备好,他才走进屋内。
谢雨楼进屋,合上了门,走到浴桶旁,抬手解开前襟上的系带,衣衫渐褪,刚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燕渺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引力袭来,周围景象快速移动。
待眼前景象停住之时,燕渺赫然发现自己置身于凉州城热闹的街市上,街道两旁亮起的灯笼将整条街道照得灯火通明,街道上人来人往,喧闹一如白日。
舒倦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两盏荷花灯,“阿渺,我们去放荷花灯吧。”
燕渺:???
她实在不明白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放过荷花灯的舒倦怎么突然就想放荷花灯了,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像是猜到她的顾虑,舒倦道:“你不要担心,我已在燕掌门房外设下禁制,一旦有人靠近我立刻便能发现。”
舒倦很少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燕渺见他兴味正浓,不忍拒绝,用仅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