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渺被引力拉回舒倦身边,看见他正将点睛笔归还给谢枕玉。数年未见,燕渺发现谢枕玉似乎苍老了许多,眼角添了许多皱纹。
舒倦向谢枕玉告辞之后,谢枕玉挽留道:“再过两日便是会元节,世侄不若留下,待过了会元节再走。”
会元节是符修的重大节日,乃谢氏老祖会元天师所立,这一日,符修们会从各地赶来,齐聚凉州城,切磋符道。随着时间推移,会元节渐渐演变成玄门的一场盛事,因为符修大能们齐集于此,其他修士们也纷纷慕名而来,购买自己所需的符箓。
她跟谢瞻还没聊完,燕渺藏在舒倦的衣袖里,正要去拉舒倦的手指示意他留下,却听他说道:“小侄正有此意,那便叨扰了。”
谢枕玉眉开眼笑,连忙让人去安排客房。
从前厅出来,路过后院,谢谣迎面走来,一袭黑色长裙,面容清冷。燕渺发现,自从燕清时死后,谢谣好像就再未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引路的谢氏弟子躬身向谢谣行礼,她像是未曾看见一般,目不斜视地与舒倦擦肩而过。引路弟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为了掩饰尴尬,他抬手指着右侧方向,说道:“长梧真人,这边请。”
燕渺他们未曾看到,待他们拐过回廊走远之后,谢谣蓦然转身,回头望向舒倦的背影,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滑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谢家给舒倦安排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每一个玄门世家的府邸都坐落在灵气充裕之地,谢家亦不例外。引路的谢氏弟子离开之后,燕渺飘出来薅羊毛,引气入体时却发现她吸收灵气的速度极其缓慢。这种现象的出现有两种可能的原因,一是周围灵气不足,二是她体内的灵气达到饱和状态。
燕渺想起来,自从她昏迷醒来,一直精神极好,完全不像是被剑气重创过的样子,而且,从舒倦的识海里出来之后,她更感觉精力旺盛得像是吃了十全大补丸。燕渺闭上双眼,认真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灵力状态。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体内灵力充沛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满得像是要溢出。
燕渺若有所思地盯着院子里的假山看了一会儿,指尖聚灵,结出一个绿豆大小的法印。小小的法印轻飘飘地落在假山上,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声响,两层楼高的假山轰然坍塌。
燕渺:“……”就,挺意外的。
舒倦问道:“怎么了?”
燕渺哭丧着脸,懊悔道:“我想试试我现在的灵力,没想到轻轻碰了一下,那山就倒了……这下完了,那山一看就很贵。”
舒倦安慰她:“没关系。”
燕渺自闭了,“你当然没关系,我有关系……”她飘到假山旁边,看着满地碎石,喃喃自语:“不知道糊点烂泥能不能拼接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很难不引起注意,刚刚离开的引路弟子又跑了回来察看情况。
舒倦取出一叠银票递给他,语带歉意道:“舒某一时手误,毁了贵府假山,十分抱歉。”
谢氏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碎成渣渣的假山,无知无觉地接过银票,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问道:“我给长梧真人重新安排一间客房吧?”
舒倦摇头道:“不必了,此处便很好。”
谢氏弟子讷讷道:“那好吧。”
燕渺搭上舒倦的手腕,稍稍一探便发现他体内灵力极度受损,她体内的灵力是哪里来的,不言而喻。燕渺望着舒倦苍白的俊脸,一副虚耗过度的模样。她捂脸,感觉自己像极了那些靠炉鼎修炼的妖女。
感觉到她的触碰,舒倦的手立刻缩了回去,似乎在刻意回避。
燕渺内心波澜起伏。自从她死后,舒倦好像一直在保护她、照顾她,完全不似对待一个仇人,明明恨她入骨,甚至亲手杀了她,为什么要在她死后对她这么好?这种反差让她无法理解。况且,舒沉渊的死亡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难道舒倦忘了?
燕渺张了张嘴,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种无法言说的窒闷感,在青崖牢房里的每一天她都经历着这种感觉——明明有话想说,喉咙里却仿佛塞着一团棉花,什么都吐不出来。
燕渺心下一横,冲破梗在心间的无形枷锁,尝试着开口:“当年你父亲的事另有隐情。”
说完之后,燕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她说出来了?她真的说出来了?燕渺几乎要喜极而泣!
舒沉渊死前对她施下无声引,身中无声引的人有口不能辩,至死都无法说出真相。时隔多年,她终于可以开口了,也许是因为她死了,魂魄脱离了身体,所以施加在她身体上的无声引对她再也不起作用了?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想到此处,当年往事一一浮上燕渺的心头。
眠鬼冢,是许多人命运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