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均无言半晌,然后忍不住问道:“我家小妹到底哪里不好了?明明那么美丽大方、活泼可爱、聪慧机灵。”大概在所有哥哥心目中,自家妹妹总是全天下最可爱的。
舒倦道:“陈道友很好,是舒某配不上。”
陈灵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少跟我打官腔。”他站起身,掸了掸衣摆,“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告辞了。”
“请稍等。”舒倦喊住他,取出一支拂尘,“这应该是贵门的法器吧?”
陈灵均接过拂尘,见到拂尘尾部刻着“一世”二字,双目惊讶地微微睁大,“的确是我们的法器,怎么在你这儿?”
舒倦递给他,道:“前些日子从别人那里捡到的,本来打算去贵府奉还,既然遇到了你,就请你帮忙带回去吧。”
陈灵均道:“我们师祖一直将此拂尘收在宗祠内,每位弟子入门之时都需在此拂尘前拜谒,前段时间忽然丢了,我们一直寻找未果,师祖甚至为此大病了一场。如今你帮忙寻回,这份恩情,陈氏一门必将铭记于心。”
舒倦道:“举手之劳而已。”
燕渺听着他们的谈话,有些疑惑,陈氏善兵,他们家老祖是将军出身,他精心珍藏的法器为何是个拂尘?
陈氏老祖陈初阳,是个传奇人物。陈初阳行伍出身,曾率兵马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本来前途不可限量,但是,在二十八岁那一年,陈初阳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决定弃戎修道,他父母不能理解,当朝皇帝不能理解,全天下的人都不能理解,一是他明明仕途亨通,二是二十八岁才开始修道实在是属于高龄了。
结果,陈初阳不仅修了道,还修得很不错,陈氏一门在晋阳逐渐壮大。与其他世家不同,陈初阳一直未娶妻生子,陈氏的弟子都是收养自兵荒马乱之中的孤儿。光是这份心怀天下的胸襟,就让很多玄门之人自叹弗如,自此,陈初阳就成了一代传奇。
与陈灵均道别之后,舒倦刚回到舒氏驻地,便有弟子前来禀报,剑阵已经布置妥当。
昨天夜里,道盟紧急召开了一次会议,决定速战速决。所以,今天白天各门各宗都在紧锣密鼓地布置阵法陷阱,想在今夜彻底平息此次的行尸祸乱。
舒倦去查看弟子布置的剑阵,燕渺听着舒氏弟子禀报的声音,觉得心情越来越烦躁,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心咒。燕渺将清心咒念了三十遍之后,舒倦终于回到自己居住的帐篷,燕渺长长呼出一口气,耳根终于清净了。
“还有四天,你再忍耐一下。”舒倦柔声说道。
燕渺压抑着心头一波又一波的怒意,用尽量平和的语调说道:“舒倦,你画一个剑阵把我关起来吧,不然我真不知道这四天该怎么熬过去。”
舒倦抬手,却不是画剑阵,而是把养魂玉拿了出来,他往里面投了几块极品灵石,又在上面加了一个清心印,“你安心休养。”
燕渺看了一眼养魂玉,有气无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你应该知道,这个没用的。我已经念了几十遍清心咒,除了快把自己念睡着了,其他一点用都没有。”
舒倦朝她安抚地笑着,“没关系,其他的你不必操心。”
“没关系?”燕渺感觉自己的怒火又窜了上来,“怎么可能没关系!你知道吗?我想杀了你!昨天晚上我想杀了你!”
舒倦低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惘见与他心意相同,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燕渺又念了一遍清心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诚布公地说道:“舒倦,如果你不限制我的行动,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她现在打不过舒倦,如果她再次脑袋发热想要杀舒倦,最大的可能性是被反杀!
舒倦依然低着头,鬓边垂下的长发挡住了他的神情,他淡淡道:“如果可以让你觉得好受一些,你可以给我一剑。”
燕渺不假思索地嘲讽道:“以我如今的力量,如何能伤到长梧真人呢?”她一边用最牛的语气说着最作死的话,一边在内心哀嚎,完了完了,她又开始了,谁能帮她把这张嘴给缝上?
舒倦一滞,声音涩然:“我不会还手的。”
燕渺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信你?如果你真想让我好受一些,那你举剑自尽吧。”
燕渺:……求求了,闭嘴吧。
舒倦沉默了。
燕渺却不甘寂寞,继续道:“舒倦,你我有着杀身之仇,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你这虚伪的面孔,真是让我恶心透了。”
舒倦脸色逐渐转白。
燕渺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的声音越来越大,方才她还能克制自己念一念清心咒,而现在,她只剩下一种情绪——无边无际的怨恨与愤怒。她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冲进养魂玉中,给自己施了一个期限为四天的禁言术。她大概是世上唯一一个给自己施禁言术的修士吧……
入夜之后,燕渺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心知应该是行尸潮再度来临了。隐约之中,她还听到了悠扬的笛声,但是她已经无暇去关注其他事情,用尽全身力气咬紧牙关,忍受着脑海中翻腾的种种负面情绪。
心理的折磨远远比身体的折磨更加煎熬,脑仁抽疼得她几乎要昏死过去,可是却又无法昏死过去。过去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那些画面刺痛了她的眼,刺痛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她以为已经淡忘的过去,原来如此清晰。
眠鬼冢火光四起的原野上,凶兽在后方追赶他们,带起强劲的罡风,如万千利刃劈来,燕清时一把将她推开,独自一人挥剑挡住万钧之力,接着,他的右臂连带着手里的重剑一同被罡风扯断,右侧肩膀露出狰狞的断口,血液飞溅,他清俊的脸庞上血痕斑驳,长发也被血液浸染,结成一绺一绺的。
燕清时身形踉跄,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对她高喊:“燕渺,快走!”
同样满身血污的燕渺一时愣住,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听不见他说的话。
燕清时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仍在对她高喊:“别管我!你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