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渺心道:莫非她与人交流时声音能被听到,而她与鬼魂交流时,生者无法听到她的声音?
燕渺看向燕清时,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燕清时伸了个懒腰,道:“等你呀。”
燕渺诧异,“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我总有一种感觉,只要这魂灯不灭,终有一天你还会回到玄一宗。不过……”燕清时又瞟了她好几眼,继续道:“我是万万没有想到你会是这副模样回来,死了也就算了,还变成了一个小矮子。”
燕渺自动忽略了他语气中的戏谑,问道:“你等我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句话。”燕清时语气轻松地说道。
“什么话?”燕渺问。
“这些年你受苦了。”
燕渺先是一愣,然后状似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早就释然了,我现下更关心的是我的魂灯是否还燃着。”
燕清时道:“放心吧,已经灭了。”
“灭了?不是说魂飞魄散之后才会灭吗?”燕渺疑惑道。
燕清时耸了耸肩,道:“不是它自己灭的,而是昨天夜里有人过来熄灭的。”
“有人熄灭?谁?”燕渺更加疑惑了。
燕清时摇摇头,道:“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实在认不出来是什么人,不过看其轻功,修为不浅。”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守灵塔第二层。一盏盏燃烧着的魂灯犹如漫天星辰,星星点点,随着塔里时有时无的微风摇曳闪烁,有一部分魂灯已经熄灭。
燕渺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魂灯,上用朱砂写着“燕渺”二字,字体潦草,龙飞凤舞,正是当年入门之时她亲笔书写的。
燕渺出生在凌霄八十一峰山脚下的燕家庄。当地村民对玄一宗很是敬仰,燕渺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便听说凌霄八十一峰的顶上有活神仙,三岁时她便立志一定要登上凌霄八十一峰的峰顶去看看。燕渺拜入玄一宗门下之时才刚刚五岁,别人家这么大的娃娃尚且趴在地上玩泥巴,燕渺却已学会了基础的入门功法。
玄一宗举行入门测试的那一天,燕渺独自一人来到玄一宗,毫无悬念地通过了入门测试,在一众少年当中,她这个黄发垂髫的小娃娃格外引人注目。彼时,她心气颇高,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穿进了一本书里,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炮灰反派,一心以为自己日后定能叱咤风云。
举行入门仪式的那天,长老给新入门的弟子每人发了一盏魂灯,要求他们在灯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注入灯油,点燃灯芯,便算完成了入门仪式。
长老的话还没说完,燕渺便拿起桌案上的毛笔,沾取朱砂后执笔挥毫,洋洋洒洒地写下“燕渺”二字,丝毫不像一个孩子的笔法,少年意气,尽显无遗。
当燕渺正在回忆往事之时,大家已经在众多魂灯之中找到了属于燕渺的那一盏,灯芯已经熄灭,就连灯盏里面的灯油都所剩无几。
燕枉然同舒倦说道:“长梧真人,燕渺魂灯已灭。”
舒倦面上神情未变,只微微一颔首,垂在脑后的白纱随着他的动作偏向一侧。
见燕渺魂灯已灭,几乎所有随行的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道盟倾力围剿之人,若在那样的天罗地网之下,还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逃出生天,那未免太过恐怖。
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众人安安心心地离开守灵塔。
快要走出守灵塔时,燕渺朝后看了一眼,望见一直跟在人群后面的谢瞻。燕渺想,她大概猜到燕清时口中替她熄灭魂灯的那个黑衣人是谁了,如今玄一宗上下满门,除了谢瞻,还有谁会替她隐瞒神魂未灭的事?
走到门外,燕枉然将确认的结果禀报给玄一宗掌门以及诸位长老。
年逾古稀的玄一宗掌门燕无浊听到这个消息后,眼神微微颤动了一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但却落入了燕渺的眼中。
燕渺依稀记得,幼年时自己每每在修行上略有小成便跑到掌门身边,喊着:“师父,你看我这套剑法练得可熟练?”“师父,你看我这套真气运行得可正确?”“师父,你看我这剑阵可有气势?”掌门往往会满面笑容地摸着她的头,一遍又一遍地同她说:“修行之人,戒骄戒躁。”
燕渺忽然觉得,或许玄一宗并不像她所认为的那样绝情,至少当初燕无浊确实对她这个徒弟疼爱有加。
离开守灵塔的时候,燕渺远远地又回头望了一眼木然立在门边的谢瞻,像一具冰冷的黑色石雕。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当初玄一宗意气风发的三人,何故落得如此下场,二死一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