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舒兼醒了,可惜他的醒来并没有使这件悬案拨开云雾见月明。
传闻舒氏先祖得方外仙人点拨,修行之时事半功倍,最终大道得成。不过,祸福相依,舒氏子孙仿佛受到诅咒一般,出生时大多先天体弱或残疾。舒门四子,无一完人,撇开在中土之乱中丧生的舒磬不谈,舒倦有眼疾,舒砚有腿疾,而舒兼则是……记性不太好。
看着榻前里三层外三层、充满希冀地望着自己的众人,舒兼沉吟半晌,而后说道:“容我好生想想。”
空气突然安静。
舒砚率先反应过来,以手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驱散了众人,又宽慰了舒兼几句。
当然,这些燕渺是不知道的,因为此刻她正被关在舒倦的房间里。说“关”可能不太合适,舒倦并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但是他把那截木头放在自己床头了,于是,燕渺只能在他的房间里飘来飘去。
舒倦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与他在青崖山落梅院的卧房极为相似,这让燕渺很没有探索的欲望。不过这些陈设虽然简单,却都极为雅致,做工精细,雕工精美,一看便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不枉舒氏大家之名。
正当燕渺无聊得快要睡着之时,屋子外面传来“咔——咔——咔——”的响声,声音节奏十分有规律。燕渺飘到窗户边,想一探究竟,伸出手时才想起来自己没法儿推开窗户。
燕渺转头看了看从床头到窗户的距离,目测估计自己可能无法飘到窗户外面去。但她不死心地抬起一只脚试了试,发现那只脚居然成功地伸出了窗外。
燕渺兴奋地向前跨出一大步,然后,院子里的假山流水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可以活动的范围增大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燕渺对这项发现极为兴奋。
然而,她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就转为了惊悚。
燕渺看见蹲在角落里的一个女娃娃扭过头来,她扭头的姿势和角度极为诡异,她的身体没有丝毫转动,脑袋却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燕渺。
画面太过悚然,饶是在这世界见多了怪力乱神之事,她也不由冷汗涔涔。
女娃娃的皮肤异常白皙,是一种毫无血色的白皙,透着死灰之色,一双乌黑的眼睛镶嵌在小小的脸庞上,几乎占据了整张脸的一半,嘴唇干裂泛紫,头顶上用大红色的头绳扎着两个小辫子,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棉袄,在这炎热的夏日里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忽然,旁边树丛里窜出一只黑色的野猫,擦着女娃娃的裤腿跑过。女娃娃盯着那只野猫,飞快地伸手一抓,紧紧地攥住了野猫的脖子,狠命掐着。
野猫奋力挣扎着,喉咙间发出嘶嘶的吼声,四只腿蹬得笔直。过了一会儿,它的四只腿渐渐失了力气,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脑袋也歪到一边,不再动弹。自始至终,女娃娃面上的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麻木而空洞。
断断续续的人声从院门外传来,女娃娃从地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假山下的阴影里走去,随着她的走动,她身上的骨骼发出“咔——咔——咔——”的声响,正是燕渺之前在屋里听到的声音。
直到女娃娃消失在视野之外,燕渺才飘回屋内。她可以肯定,那女娃娃是一具行尸,可是又与一般的行尸不太一样。一般的行尸不会具有这么强的自主攻击意识,只有接收到指令的时候才会进行攻击,而这女娃娃似乎会主动攻击移动的物体,一定是经过特别炼化的。
后院之中藏着一具行尸,燕渺有些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舒倦?如果要提醒的话,该如何提醒?
直到天黑,舒倦才回到房内。如今舒家家主卧病在床,有诸多事宜需要操心,他回来的时候略显疲惫。
燕渺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之前因为觉得好玩,她在浮光城学过变声术,她变声的种类不多,但是够用。她用沧桑的嗓音唤道:“舒倦徒孙。”
燕渺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占舒倦的便宜,而是顺势而为,她栖息的这截木头灵力异常充沛,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舒家失窃的寒木枝,传家宝上附着一两个老祖宗的鬼魂应该也说得过去。
舒倦听到声音,将脸转了过来,面向寒木枝,沉默着,却没有半点惊诧的样子。
燕渺伸了伸腰,继续说道:“舒倦徒孙啊,老祖宗我近日在天上惴惴不安,感觉到舒家后院生出一不祥之物。”说完,燕渺殷切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快问我呀,快问我究竟是什么不祥之物”。
可惜舒倦还是没有说话,微微侧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渺等了半晌,见他还是没有动静,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不祥之物无生灵之气,却可行动自如。”燕渺心想,这算是提醒得明明白白了吧,死了还能动,那就是行尸啊!
燕渺万万没想到,舒倦点了点头,心大地说道:“后院摆了几个傀儡机关,请老祖宗宽心。”
“……”燕渺继续道:“此物性属阴。”言下之意,这是一具女行尸。
舒倦又点了点头,“那些傀儡以阴灵之术牵引。”
“……”燕渺又道:“此物生前乃是血肉之躯。”这下总该明白了吧,那东西以前是活的!
舒倦再次点了点头,“老祖宗睿智,那些傀儡以坚韧的牛皮裹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