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廖对阿信和振国的事情变得且喜且急。
自己中年得女,识若掌上明珠,什么事情都是依着她来,只要是阿信喜欢的东西,即便是天上的星星,阿廖也愿意答应帮她去摘取,好在阿信还没有要他去摘过星星。
自从受伤的振国被抬回家来,他就仿佛成了阿信的私人物品,藏在自己的房里精心的呵护着,一个全身光溜溜的病号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混在一起,那能是什么结果呢?阿廖心里非常清楚。幸好,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阿廖倒还有些佩服阿信的眼力,振国确实非常优秀。
阿廖的心里虽然非常担心振国有朝一日终究会离开自己的女儿,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去说服女儿呢?他每天打开收音机,都会第一时间收听关于中国的消息,哪怕只是一个标题新闻,他都十分在意,还别说中国是个经常产生重大新闻的国家,所以,他不愁得不到中国的消息,只是,他很少跟振国和阿信讲起,他怕更加聊发振国的思乡情意。不过,今天这个新闻他却实在忍不住要当面告诉振国,或许,这是他帮女儿说服振国留下的唯一一个最好的机会。
振国每天早上都会很早起来,顺着阿廖家的院子慢慢的跑上几圈,他一直以一个军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虽然他知道小日本被他们这些不要命的军人赶跑了,可是,自己的生命还在,他不但要自己还能够回家好好生活,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真正实实当家的味道,还要告慰那些为国家独立而长眠在地的战友,证明大家的鲜血没有白流,让子孙后代都知道这种安详的生活来之不易。他为了洞庭湖上的战友痛哭过,向他们发过誓,一定要将日本人赶出中国,这一点现在做到了,他可以告慰他们了。他因为知道了芷江机场保卫战中那些战友们为了机场的安全几乎全军覆没而痛不欲生过,他那时发誓,自己一定会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哪怕是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现在日本人完了,可喜的是自己还活着,他可以告慰他们了,因为他有机会活到可以告慰他们的时候。远征缅甸的战场上,战友们在他的眼前一片片的倒下,包括他的舅舅,一个师啊,留下了多少战友振国还不知道,可是所有的战友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的人必须将死了的战友的灵魂带回自己的祖国,以求在自己的天空看见自己的儿孙幸福地生活着,享受那种另类的安宁。现在自己还活着,可是他感到自己已经不只是自己,他背负着千万个寄予厚望的灵魂。他必须强壮,他必须保持自己的本色,他必须回家!
他看着阿信的肚子一天天长大,自己又有些犹豫,他不敢正面回答阿信的问题,于是,每天早晨都会在长跑之后走出屋出,在林子里的小路上幽幽的走上一圈,以求平复那种心情的激动。
早上的林子里有些暗,安静极了,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在他之前来到这里的,可是,今天他感到有些例外,路上小草身上的露珠已经被人打乱,他开始警觉起来,是谁呢?他放轻脚步,向自己每天都要坐一下的石墩方向走去,拳头握得紧紧的,像是准备一场格斗。
石墩上已经坐着一个人,是阿廖。
振国有些惊讶,为什么是他?他是在等自己吗?如果是的,那么,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到这里来呢?
振国走近阿廖,尴尬地叫了声:“阿叔早。”
说完,振国在阿廖身边的石墩上拘谨地坐了下来。
“还叫阿叔?是要等小孩子大了以后才改口跟他一起叫我爷爷吗?”阿廖慈祥地看了一眼振国打趣地说。
“嘿嘿,还不太习惯。”
“不习惯?想不到你也有不男人的时候噢,哈哈。”
“你这么早,我怎么很少看见你呢?”
“可是,我天天看见你来看见你回。”
振国心里一阵警觉,难道他是在监视自己?
“我知道你很想家。”
振国更加惊奇阿廖的洞察力。
“你是个男人!阿信没有看错人。我本来想等阿信生了以后安排你回去一趟的,看来现在有些困难。”
“为什么?”
“你们国家现在开始内战了,雪上加霜,你现在回去无益,不知道帮谁打谁。”
“内战?”振国有些不信。
“千真万确,昨晚收音机里说的。”
振国一阵惊诧,“兄弟相残,我们再也伤不起呀。为什么?”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你现在就耐心的等一等吧,不管怎么样,你的国家还在,你的家园还在,更为重要的是我的家园也还在。”
“谢谢。不过你们当时不救我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活着的就有机会享受胜利的喜悦。”
“有日本人打的时候,我一定要活着,可是,要是自己打自己,我还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