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嗓子,篱笆院里的四个男人都停下手直起腰往外看。
颜百灵走进院内:“傻看啥呀,包书记专门来看你们。卸车呀。”
一整只宰好的羊,两扇猪排骨,一只摘毛洗净的肥鹅,一箱三江大麯!大有捅了一下大憨:“咋整?”
庄大憨:“总比咱们的鲫鱼炖粉条子强吧。卸车!”
老荞面不在,胖婶儿不可能来,黄淑兰也不可能到未来姑爷的渔窝棚,论厨艺只有庄大憨了。烀羊肉,炖大鹅,红烧排骨,颜百灵晃荡侯打下手,忙活完已经太阳落山了。
渔窝棚人都知道这个蒙古族女干部酒量奇大,曾经一个人把村委会七八个人都喝桌子底下去了。所以,五个男人个个端着酒杯小心翼翼。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包书记一旦杯酒下肚,一点架子没有,频频劝酒,个个都是他哥们儿。尤其是吃肉,大块的手把肉带着白花花的肥油,孟大有何天亮这样的壮汉看着都恶心,她却毫不在乎就着韭菜花酱放怀大嚼!
庄大憨对她来的目的已经了然于胸,可没想到这个见过几次面的包书记喝酒吃肉这么猛。
大憨嘴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酒不怕烈,可是今天也是比较含蓄谨慎。他生怕喝多了一秃噜嘴,答应这位书记的什么请求。
包丽君酒到杯干,一小瓷碗白酒足有四两,她一仰脖咕咚咕咚像凉水就喝下去了……
孟大有、何天亮目瞪口呆,小鱼须篓和晃荡侯一碗酒下去,已经躺在柴火堆上睡着了。
包丽君放下酒碗:“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庄大憨:“哈哈哈,当年我刚到拉拉岗子,也是这么大个窝棚,也有一位朋友跟我开怀畅饮,也是这首《将进酒》让我大醉一整天!”
包丽君:“今天你不想开怀畅饮?”
“不想。因为你的事,我办不到!”
“你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们谁家吃过五块钱一公斤普通的大米?这个价格神仙也帮不了。”
包丽君:“他们收购水稻就已经达到一块五了,最高的一块七。”
“那是孙洪发包藏祸心,想跟我打价格战。我没搭理他,就想出了赊账进粮的馊主意。”
庄大憨乜斜着醉眼:“现在就算按市场价出售也没办法。更何况,你们的水稻已经出现霉变,再卖不出去那就是粪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诗仙就是扯淡,伟人的胸襟才让人大开眼界!我就是个老农民,打鱼种地为生,能办得了镇企办的大事呀?让孙洪发想法子去吧。”
有孙洪发在,大憨绝不会伸手相助。这两个人算是耗死了!
包丽君说道:“孙主任要是有办法,我们也不会来麻烦你喽。”
“没办法还坐在镇企办装什么大尾巴鹰?谁有办法让谁干哪。”
“这不光是孙主任的事,是咱们全镇老百姓……”
“包书记,我说过我不过是个种地打鱼的,没那么高的觉悟。孙洪发造的孽,我就看孙洪发怎么办!”一句话到底,孙洪发在镇企办,这个憨家伙会想尽办法憋死他!
庄大憨看了一眼颜百灵:“看见这个人没有?没用的事儿跟着乱掺和……”
颜百灵急了:“庄大憨!是包书记请我带路的,谁还喜欢来你这破窝棚啊?”
庄大憨:“自个的事儿还没搞清楚呢。我给你提个醒儿吧,你们五十万承包黄花甸到底交没交钱?各自交了多少钱?这笔钱到哪去了?我没资格查经营管理站的账目,可是这位包书记可是镇里的主要干部呀……”
颜百灵此时才如醍醐灌顶!
庄大憨第一次抓过酒瓶子:“包书记,我敬你一杯!”
包丽君:“也好。事办不成,酒我得喝够了!”
庄大憨放怀大笑,真有当年和何半斤在百灵超市前痛饮酩酊的样子:“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庄大憨一旦把话说清楚,就不在乎自己醉成什么德行了,带着孟大有何天亮,欢呼畅饮……
第二天一早,晃荡侯醒来的时候,只见颜百灵和包丽君趴在小炕上,庄大憨孟大有何天亮都醉倒在地面上。
国内大米市场价格都差不了毛八七的,谁有能耐卖给老外?
可是事情到了这坟堆儿上,别说没有那两下子,就算有点能水儿,老百姓也容不得那么长功夫儿。拿不到票子,他们年关怎么过?开春拿鸡毛做生产投资?
包丽君跟庄大憨的谈判屌毛没看着,汪振丰却来电话了——
三十多个水稻种植户已经闹到县信访办啦!镇、村两级干部搞不通一个庄大憨,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贾浩明不敢回话,包丽君可不干了!
谁是镇企办主任?那些水稻是谁收上来的?那些欠条是谁开出去的?孙洪发办的事,为啥他本人不出面?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孙洪发坐在镇企办办公室,寸步不离。他就是目的不纯居心叵测,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贾浩明更恨孙洪发,装了一阵子牛逼,开了一堆空头支票,粮食不能出售,拿自己当球踢!
包丽君放下电话问贾浩明:“咱们挣的是国家工资,还是孙洪发的白条?咱是乡村干部还是孙洪发的奴才?不干了,他孙洪发、汪振丰爱咋办咋办!”
贾浩明:“不成啊,我是汪书记亲自安排的,得考虑他的政绩啊。再说你和白局那是铁磁,搬不动庄大憨,白局……”
包丽君:“白局跟我说过这个庄大憨,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无欲无求的佞种。他们之间明争暗斗,咱们犯得着么?孩子哭抱给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