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憨的六辆集装箱大卡车车队，进入塔哈根镇，准备开往白湖火车站。半路上却被一队人拦住了。领头的就是包丽君！
“水稻不同于苞米，销售渠道国家有规定。所以我们要了解一下，你们的水稻要往哪里销售？”包丽君板着脸问庄大憨。
庄大憨：“车上的大米，不卖。”
“不卖？那你们这是……”
大憨拿出一本文书递给包丽君：“我们刚上了水稻生产线，又收不上来粮食。没办法，只能给外县一些水稻产地代加工。这些大米都得按时发往人家指定的销售公司去。”
外地的粮外地卖，庄大憨不过是代加工赚点加工费，本地相关部门当然管不着。包丽君看不出什么问题，只能放行。
她问道：“庄大憨，你说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大黑夜里这么冷，让我们在这死等。”
庄大憨苦笑道：“我一个老农民能得罪什么人？老江湾有句话，一家过日子十家瞭高儿。看你赚俩钱，眼热呗。”
“那也不至于这样啊。”
“他们是自作孽不可活。包书记你犯不着这么辛苦听他们的，就算我这车上是本地大米也不犯王法，抓住能怎样？他们敢让那么多老百姓没钱过年么？赶紧回去暖和暖和吧。”
庄大憨的车队开走了，包丽君心里暗骂，孙洪发汪振丰不是东西。
可是谁也没料到，不到半个月，本地区各大粮米公司都被外省外县大米占领了！汪振丰指派五名镇干部帮助镇企办联系销售，可惜一斤都没运出去！市场大米被国家严格控制在一块五一市斤（那时粮食市场还由国家统一调控）！这是他们在老江湾收购水稻的价格，就算能运出去也得赔得血本无归！
更为严重的是，那些手拿欠条的农民天天堵在镇企办门口等着要钱。偶尔有几个小粮食贩子来洽谈，一见他们没有烘干塔，巨大的粮食堆在大院里就像一座起伏的山岭，都摇摇头走了。
颜百灵不得不佩服自己，更佩服庄大憨。当时要听孙洪发的，现在就得倾家荡产！
汪振丰派出去的镇干部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简直给了孙洪发当头一棒。现在的大米加工都得有色选过程，不经过色选的大米多少钱都卖不出去。如果现进一台大米色选机，至少还得十五万！每斤大米不卖到三块钱，那就是赔了。可是什么样的大米能卖到这个价？普通人家买一袋大米将近二百块，这简直不可想象啊。
孙洪发绝望之中才渐渐明白，在渔窝棚他整不了庄大憨。出了渔窝棚，他更不是庄大憨的对手。查账查得稀里糊涂，送一批荣誉打算套住他，人家根本不上套。在水稻上跟他打价格战，人家根本不接招。人家给外地代加工，不到俩月生产线的花销赚回来了。代加工实际就是引进销售，封住了孙洪发的所有出路！
再回头看自己，满天是欠条，满院子霉变的粮食堆。年前不销售出去，来年就是满院子的粪肥！
他的人脉，掌控的不过老江湾巴掌大的天。自己不过是只癞蛤蟆，而且是掉在井里永远爬不上来的癞蛤蟆。他这只大江癞刚刚鼓足了肚子，却稀里糊涂地钻进了庄大憨的网里。
孙洪发把颜百灵请到了村委会。让老沙鲴鲈买点酒菜，两个人喝了起来。
孙洪发问：“你是不早就看出镇企办的加工厂要赔钱？”
“没有。我没那能耐。但是你们那加工厂股份太多，而且还都是当官的，就像黄花甸子，赚了钱也没我多少。赔了钱呢，谁能担得起？”
孙洪发叹了口气：“当官也就罢了，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小买卖瞎鼓捣；大买卖，都是他妈大傻子。自己觉得自己了不得，把江湾大米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呢，一斤都卖不出去。都说水稻不能烂，现在连米粒都有发黑的了！还弄得满天是欠条……”
颜百灵：“欠人水稻卖不出去赶紧退给人家呀。”
孙洪发：“你说得轻巧。家家水稻都不一样，现在混成一大堆，给谁谁干哪？”
颜百灵：“那就还大米。”
孙洪发一拍大腿：“对呀！你就是聪明。难怪大伙儿都说，做买卖你是老江湾头一份儿！”
老农民实在、好哄。要不出钱的水稻能要回来大米也算阿弥陀佛了。
可是大米运到拉拉岗子，董金花拒收！价格太高，没经过色选；最重要的是粮食水分含量大，有发霉的成分！
孙洪发刚刚还了两天大米，老百姓就不干了。那个时候，谁家吃过两块多钱一斤的大米？刚卖出去的粮食，返回来的却是霉大米。
自己家吃不了，又卖不出去，你孙大牛逼这不是坑人么？
万般无奈，汪振丰还是接受了白霞的建议，找庄大憨想办法。可是孙洪发当着汪振丰的面发誓，宁可一头撞死也绝不会去求庄大憨！
孙洪发决不去求庄大憨，渔窝棚老农民却找上了贾浩明。当时是他和穆金凤动员大家把水稻卖给镇企办的，现在拿不回钱来，咋办？
打酒找提瓶儿的要钱。你贾副主任怎么说的，现在应该怎么兑现哪？阎木匠、老三国带着村民整天聚在村委会大院要钱，孙洪发躲在镇企办，根本不回来。
贾浩明火蹿头顶，可他最不愿听那三个字还是天天在渔窝棚回荡——大山炮！
因为在王家大院那一场舌战，王雅凤见着他就翻白眼仁。穆金凤终日躲在家里不来上班，他只能到镇里求助。
事关七八个乡镇干部，四五个村主任。这些粮食处理不了，老百姓一旦上访，这些人都得受处分。
汪振丰无奈，再次派出了包丽君。
包丽君也破釜沉舟，她让贾浩明给安排个地方，她要在渔窝棚常住沙家浜。贾浩明也会安排，直接把包丽君安排到黄大片儿家里了。
近百吨小碴子销售出去以后，庄大憨还真的闲了起来。每天都在狐狸坨子下面的渔窝棚里修补渔网，他又想住呆河网了。
包丽君本打算听贾浩明的，来个迂回策略，先打通王雅梅。让大憨的未婚妻攻克庄大憨。可是这个王雅梅，养猪是个大行家，粮食买卖一窍不通。
她只能拉着颜百灵，亲自上阵。
狐狸坨子半腰的缓坡上，树木掩映，篱笆环绕，茅屋俨然。篱笆墙外面是一堆七八米厂的木杆子，里边却长长的摆放着两条渔网。
庄大憨正和孟大有小鱼须篓何天亮，比比划划计算着网的长度宽度，寻找着网上的亮子。苫房草的窝棚后边，烟囱翻滚着波浪往出冒着蓝烟……
一阵机车声响，晃荡侯开着一辆破旧的柴油三轮车来到篱笆墙外。
“大憨大有，别忙活啦，来大客人啦！”颜百灵嗓门儿霍亮，从三轮车上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