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前些日子就联系了么？”
“我还要在三江市开一家江湾酒家。开业那天请你给剪彩……”
白霞真的懵了：“你小子到底啥意思？”
“拍成照片，写成文章，报上发表。这些项目都是你帮扶起来的，你就是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干部，是为老百姓办实事的人民公仆！”
白霞抱着大憨亲了一下：“大憨，真要那样，白姨可真得打心眼儿里谢谢你啦。”
“没必要啊。你真的帮我们解决了很多难题呀。这些政绩，将来我给你写。孙洪发敢使绊儿，就干趴下他。”
白霞心里暗笑：“整治个小小孙洪发，还用你动手么。不过我觉得，你这个人外外表闷不出，内心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
庄大憨操纵着方向盘：“娶了媳妇儿以后我改多了。可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动手。”
“爱动武把抄，不是好男人。至少缺乏涵养。”
庄大憨：“文明社会，暴力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对于我们这些没工夫、没地方讲理的人，暴力解决问题更快捷，更透彻，更实在。”
“既然知道这是文明社会，就得注意磨炼自己呀。”
“老百姓就是被这些文明、道德、涵养、规矩给绑架了。大干部、大老板无论在文明的外衣下干出什么样的龌龊勾当，都是有修养的。老百姓呢，无法发泄自己的愤懑，说一句粗话，都得受谴责。我就是个江湾普通百姓，只要不违法，我不要什么文明涵养。”
“呵呵，你还懂得法律？”
“一直在下功夫学习研究，渔灯社有自己聘请的常年法律顾问。”
白霞仔细打量着这个朴朴实实，憨头憨脑的年轻农民：“遵纪守法就好，你在老江湾准能干出一番事业。”
庄大憨凝视着前方：“法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当权的统治者强加给老百姓的。刑不上大夫。不过，我们可以无视规矩但不得不依靠遵守法律，法律太耗费生命。法律不见得合理，但它是镇压白娘子的雷峰塔，靠强权镇压换得天下片刻安宁……。谁触犯法律，就得好一阵子甚至一生都耗费在监狱里了。对法律，谁也输不起。”
白霞又问道：“你这么熟悉法律，为什么不起诉穆金凤？”
“起诉她干什么，老娘们儿啦瞎话，能把她怎么滴？”
“你不是说她丈夫何半斤给你留过一封信，里面有内容啊。”
庄大憨：“哈哈哈哈哈，连你也蒙住了吧。那封信里只是发泄他多年的积怨，叮嘱我照顾好他的弟弟何天亮。其他的都是没根据的胡话……”
“那你在村委会——”
“我要不那么说，他们会乖乖地同意把獾子洞那片地皮批给我们么？坏事做多了，疑心生暗鬼。”
白霞笑着叹道：“你小子看着憨了吧唧的，比谁都诡诈。不过你要是当这个村官儿，老江湾可真就前途一片光明了。你为什么……”
“我不能当那玩意儿。村官儿虽小却掌控一方，中国这么大就是由千千万万各村官儿把持的。农村要想发展，光想着把他们吸引到城市去就是饮鸩止渴！而是应该把那些高素质人才下放到农村来，你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可惜你不能久留，我要是当了村官儿，用不了多久还是一个新的村霸。”
“你明知道会这样，为什么不能警策自己，吾日三省吾身呐。”
“那不过是一种理想。比如我当了村官儿，什么穆金凤呀颜百灵呀刘子玉呀崔瞎攮呀，都得天天仰着笑脸围着我转，万众一心拍马屁，各显其能打溜须，吹来捧去你不想当村霸都难。”
“你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下派干部就没这可能变成村霸了？”
“有可能。但毕竟有党纪国法，毕竟不会常住沙家浜，有了政绩就调走。一个接一个村官政绩就把农村发展起来啦。不过你么，还不是最理想的村官人选，有修养没理想；有能力没热情。能为百姓办事，可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就像咱俩，老百姓都街谈巷议了，你却不红不白满不在乎。”
白霞：“官场就是个大染缸，你不跳进去最好。不过说实话，你是我心目当中最理想的男人。”
这些人当中最失落的是颜百灵，离开村委会，她心里暗骂：“这帮王八犊子，都他妈属狗呲尿的！”
这明明就是穆金凤造的谣，差点把自个卷进去！想想自己这几年真够倒霉的。超市混没了，养鸡差点没赔了，现在连江鱼馆也开不下去了。将来怎么办？在老江湾机关算尽，奋斗了二十来年，现在除了一套房子院子，就那么几万块钱。想在城里买楼养老，门儿都没有啊。
结婚十几年，没有儿女；跟孙洪发扯了这么多年，一无所获，下半生怎么活？
不过这场辟谣会她还是没白参加，庄大憨他们的议论，让她听到了一个商机。黄花甸子上的黄花子可是赚大钱的玩意儿啊！可是她一拍脑门子暗骂自己笨蛋！庄大憨和白霞到黄花甸子绝不会就为搞破鞋吧？那他们干啥去了？黄花甸子野黄花，早就被庄大憨惦记上了！
想从庄大憨手里把黄花甸子夺过来，那是虎口夺食；跟他合伙承包，他又带着一帮子穷鬼，分到自己名下没多少玩意儿了。她谋划着，决定最后利用一把孙洪发的权利。
成了，万事大吉；不成，就彻底离开孙洪发，靠庄大憨找财路……
白霞走后，孙洪发也不管村里都出了哪些事。每天都到骆驼鞍外边，落雁滩内滩的稻田地转悠。这是他的政绩，是他女儿孙异群的心血，也是他未来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他在骆驼鞍北坡的小窝棚里做了很久，稻田里的稻苗一片翠绿，正在旺长。偶尔有些灰鹭蹲在田边等小鱼，天上有大雁飞过。孙洪发正看得出神，刘蹦子找了进来，屯里出事了。
渔窝棚小广场爆发了一件奇事。老韩头不知因为啥喝多了，不但喝得舌头发硬，而且在小广场上破口大骂，撒开了酒疯……
他先是大骂孙洪发：“你妈的孙大牛逼，你有啥了不起？你那闺女就是个假干部，儿子蹲监狱老子蹲监狱，再活八辈子你们也比不过我老韩头……。我老韩头的儿子，高中毕业，是人才……！你妈的，鲇鱼须就是个马屁精溜须匠，他儿子就是个唱蹦子的下流货，还他妈当治保主任，就是让他给你们舔腚溜沟子去啦……”
这个老韩头三年才杀了三口肥猪，可是哪次请客也没请成。人前缩头缩脑，人后谨小慎微。今天这是怎么啦？不光舍得花钱买酒喝，还把自己喝得胡说八道。
他骂得东倒西歪，声嘶力竭，吐沫纷飞……
小广场四周站了几十号人看热闹。刘蹦子要抓老韩头，被孙洪发拦住了：“你抓个醉鬼能显啥能耐？”
老韩头谩骂的话题逐渐变了：“你他妈的庄大憨，不过是个连爹妈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赚俩钱儿装犊子。就知道黏糊女人搞破鞋……。你他妈的，野鸭子养汉精都能当经理，我儿子凭啥不行啊？你妈的，孙家闺女野鸭子都他妈让他睡啦……”
老韩头越骂越难听，终于让他老婆孩子连拉带拽弄回家里去了。
人群散去，孙洪发也带着穆金凤、刘蹦子往村委会走。
穆金凤：“这个老韩头太不像话了。”
刘蹦子：“等他醒酒，非好好收拾收拾他！”
孙洪发：“用不着咱们。看看庄大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