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洪发一顿酒肉，灌懵了颜百灵。
颜百灵醒酒以后回想孙洪发托付的事儿，又是后悔又是害怕。
后悔的是这种事不问江六姑，谁也说不清乔老小儿是不是孙金贵儿的儿子。可是这种话去问江六姑，江六姑挠死她，她都不敢还手。
更可怕的是，去年冬天，庄大憨曾信誓旦旦地说过，谁欺负江六姑他绝不轻饶！江六姑是他的救命恩人，因为一个超市差点儿没把朱老三整死。
可是不去办，又答应孙洪发了。
看样子孙洪发知道孙金贵死了，确实打击不小。渔窝棚人还是第一次有人看见孙大王掉眼泪呢。
从江六姑想到自己，乔老小儿要真是孙金贵儿的儿子，那江六姑可牛逼大了！明里有庄大憨护着，暗里有孙洪发帮着，那还不把自己一脚踹泥里去！
可惜自己跟丈夫晃荡侯，跟大村官儿孙洪发这么多年，连个孩子芽芽都没看见。如果说晃荡侯有毛病，孙洪发总不会有毛病，人家可有一儿一女。此外可能还有庄大憨！
自己不敢问江六姑，更惹不起庄大憨和孙洪发，怎么办？
颜百灵在后悔不迭，孙洪发却把心思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新当选的会计杨大林可是庄大憨力捧上来的！就为这，原会计朱老三一力承担，吐出二十多万，才保住他孙洪发。他得给朱老三一个交代，就算朱老三不能官复原职，也得让庄大憨的人为我所用。
酒能让闷不出的庄大憨滔滔不绝，能让颜百灵五迷三道，同样也能让他杨大林就地栽倒！
杨大林工作十分积极，每天整理账目都到半夜。连续一个月，孙书记实在是被他的敬业精神感动了。
七月初三，两江一湖禁捕期刚过，孙洪发告诉王雅凤，到江边买几条像样的江鲤鱼。
黄昏时分，孙洪发才拎着两瓶三江大麯自己回来了。
王雅凤很奇怪，鱼炖上了却没有客人。
孙洪发让她把出锅的大鲤鱼装到一个小盆里，提着就走。
王雅凤顿时涌起了醋意：“你给哪个小妈送去？”
“胡说八道！我这是去村委会，杨大林整理账目饭都顾不得吃。我这是慰劳他的。”
“你疯了吧？咱家的酒菜，慰劳那个王八犊子！”
“你懂个屁！这就是千军万马，机枪大炮！”孙洪发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大林很拘谨，也很矛盾。村委会整座大院除了门卫室的老沙鲴鲈，现在只有孙大王和自己对面坐在茶几前。
茶几上是一盆红烧江鲤鱼，两杯满满的三江大麯。
他还是第一次和孙洪发单独对饮。他清楚，自己这个村会计是大憨等人捧着，顶着，干倒了朱老三才上位的。朱老三一向是坐在对面这个土皇上的肱股心腹，自己则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好意思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唯唯诺诺喝下了第一口酒……
孙洪发没有正经话题，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扯闲篇儿；杨大林没有个人主见，唯唯诺诺让喝酒喝。
那天晚上，杨大林没喝多也没多说什么，不过那顿酒喝的时间很长，一直到深夜。
每过三天，镇里计划生育工作站来人了，要检查渔窝棚村的计划生育工作。这项工作本来是由孙异群兼管。现在孙异群杳如黄鹤，一摊子报表，家家户户的老娘们儿都没人管了（要管也是管人家生孩子）。
镇里要求，渔窝棚村尽快推选出一位计划生育管理员。那年月，计生员不算村干部，工作也很难做，不让谁家生儿子谁不想弄死你？可是这项工作饶有实权！哪家超生，往死了罚，干部直接拿下！实在没钱交罚款，那就抄家拿东西甚至没收房屋……
孙洪发让杨大林和刘蹦子两个考虑计生员的人选。杨大林把全村的妇女想个遍，平常人家的女人不愿意干，得罪不起人。拉拉岗子那些女人，包括自己的媳妇王喜鹊不会参与村里的事儿。黄大片儿、江六姑之类又不识字，文件报表摆弄不了。
思来想去，最合适的莫过于孙大村官儿的小姨子，李狗皮老婆王雅芬！
杨大林提议由王雅芬当计生员，刘蹦子却提议由竞选掉蛋儿的前妇女主任穆金凤当计生员。
杨大林的理由，王雅芬有点文化，能看明白文件，能摆弄各类报表，人脉也不错，个性活泼好动。刘蹦子的理由，穆金凤有工作经验，同样能整明白文件报表。
孙洪发不好抉择了。
杨大林回到家岗端起饭碗，老沙鲴鲈就追到家里来了：“村委会有事儿，请你立刻就去。饭先别吃了。”
按孙洪发的要求，刘蹦子今晚要帮助杨大林把本村经济作物种植面积统计出来，明天一早他要带到镇里去。孙书记特别吩咐，如果两个人工作得太晚村里由老沙鲴鲈安排工作餐。
这种报表材料杨大林早已经整理完了，从档案柜里拿出来，核对了一下数字放到孙洪发的桌面上就算完活儿。
杨大林刚从孙洪发的办公室走出来，就闻见走廊里飘着浓郁的酒肉香气！
自己的办公室内，刘蹦子已经安排好了“工作餐”。排骨炖豆角、酱炖江鲫鱼、东北大拉皮儿、木耳炒鸡蛋，四个菜有荤有素，香气诱人！
刘蹦子打开一瓶三江大麯：“杨会计，快坐吧。这是书记特别吩咐的，就在你的办公室里，别人谁也看不到啊。”
“工作餐一菜一饭，再说我家的饭菜还热着呢。这顿饭可得不少钱，咱们怎么报销？”
“不用报，我请客！”穆金凤走了进来。
穆金凤拍拍打打，拉拉扯扯把杨大林按到沙发上，端起了酒杯……
虽然穆金凤一顿酒从头到尾就是拉家常扯闲话，计生员的事儿一个字儿都没提。可是杨大林再也张不开嘴推举王雅芬了。
计生员同样是村里给开支，可是却用不着村民选举。村委会推荐，镇计生站认可就算ok了。
穆金凤在村委会大院消失了八个多月，她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不是妇女主任，但村委会只有她一个女村官儿。
杨大林对谁都没敢说他曾经推举过王雅芬。他只能不声不响地干家里的农活儿，做村里的工作。
比较孙洪发、刘蹦子、穆金凤，杨大林是最辛苦的。孙洪发家里的土地杂活儿有的是人打溜须帮着干，刘蹦子家里没有多少土地，即便有也都归他爹鲇鱼须刘子玉，他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穆金凤自己一个寡妇，独居一个大院，根本用不着经营土地。连老沙鲴鲈都比杨大林活得轻省。
庄稼旺长，杨大林又开始做村里的秋收预算。接连三天，预算报表圆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