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碗子：“表弟，你这表侄女不争气，我也管不了。还得劳你多操心哪。好歹我就这一个闺女……”
孙洪发思量半天：“这样吧，孙异群现在事情多，忙不过来。让李颖跟着跑跑腿，暂时没工资。以后表现好了再说。”
李八碗子顿时笑逐颜开，他知道，兄弟李狗皮的村治保掉蛋儿了。村治保一职一直没人接。姑娘要是干好了，这个小村官还得落在自己家里……
刚渡过一劫，他又开始做梦了。
钱耀良的老婆是他从大兴安岭偷偷领出来的，江湾人送给她一个外号——鱼肉丸子。
鱼肉丸子别的事都不管，只管钱。不管钱耀良的钱是看病得的还是赌场赢的，哪怕是偷的抢的，只要交给她就行。李颖父女拿不出钱粮，但欠条总得签字吧？她颠着两条短粗的小腿儿，在王八岗子追了两天，才在小白楼跟前把李颖堵住，逼着她签字。
李颖虽然认字不多，可是欠条她得仔细看看。一看之下，自己家负责的一千斤，变成两千五百斤了！
李颖把钢笔一摔，她只管一千斤，另外一千斤找孙大官儿去。再有那五百斤，她更管不着！
鱼肉丸子更是理直气壮，苞米八毛，怎么保证？谁给卖去？必须计算利息！我家钱大夫药针扎你屁股上了，凭啥我去找孙大官儿……
李颖虽然是个野鸭子，可是要凭骂街，她根本不是江湾这些老娘们儿的对手。
不管鱼肉丸子骂的怎么难听，关键词还是苞米八毛！
在小白楼可不同于村委会，她这一骂，满村皆知。苞米再卖八毛钱一斤，那还要合作社干什么？屁用没有不说，还得让孙异群那货管着。
各个合作社的头头儿，不约而同找上了孙异群。粮咋卖？
对于卖粮，孙异群从来没经历过，这点她都不如老荞面。
六神无主的时候，朱老三出面了。他承诺，出门走一趟，争取几份合同回来。
朱军师兼丞相的销路就是他的叔丈人曾子廉。曾子廉退居二线以后就一直和司慕云在一起做生意。司慕云有能力，曾子廉有人脉，在落雁滩折戟沉沙以后司慕云大病了三个月。老江湾这帮山狼水贼实在太损了，那个巨大的癞蛤蟆，经常行出现在她的梦里。
曾子廉问遍了专家学者，一概否定，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蟾蜍。如果有，那也是人做的假货，蒙人的！
尤其那个庄大憨，现在想起来还让她颤战心惊。软硬不吃，有勇有谋，孙家的大姑娘那么漂亮都拴不住他。生意场上这种人最难对付。
没有庄大憨在里边掺和，司慕云和朱老三研究两三天，最后拟定了十份合同！只要把老江湾的粮食抓到手里，就等于抓住了老农民的命门。
朱丞相一出手，庄大憨立刻觉得机会来了！他要借粮变钱的时机把朱老三这只鬼爪剁下去！
他把渔船弄到江里，开始下网捕鱼。在江湾，他静静地观察着，等待着……
不到二十天，朱老三就从外地带回来十来份卖粮合同。
孙异群仔细看过两遍，十分合同价格都一样，基础价一块，上下浮动只有一毛钱。也就是说，渔窝棚的苞米最多能卖到一块一。
再把合同内容跟各个合作社主任一说，孟大有第一个炸了！
孟大有说：“卖粮合同没这么签的，对粮食要求又是脱水又是去杂，咋没说怎么给钱哪？付款不及时咋办？再说这验粮不能光听他们的，好了赖了他们一句话的事儿。”
呛呛两三天，二十个合作社，没有一个同意签字的。
孙异群暗想，售粮合同是个大学问，得请教庄大憨。请他到村委会来，绝不可能。只能自己亲自登门求教了。
听说去拉拉岗子大憨窝棚，李颖顿时胆怯踌躇了。孙异群轻蔑的一笑：“大憨那些人有什么了不起，跟我走！”
拉拉个岗子上面是一片平整宽绰的方方正正的场院，四周圈着铁栅栏，栅栏外是一排苍翠的榆树。榆树虽然不粗不高，但已经撑开翠绿的伞盖。场院的东南角这边有一个巨大的彩钢房子，就是大憨窝棚。里边西北角孤零零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彩钢房子，那是朱四丫生前住的。
想到朱四丫，李颖第一次从心底产生一种愧疚感。
拉拉岗子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孙异群带着的李颖穿过两棵榆树，走进大门，进入大憨的大院子。
大院内靠着两侧的栅栏，驾着一排排竹竿搭成的架子，有的架子上晾晒着银白色的丝网，有的架子上悬着两层丝网，丝网中间，是已经晒的半干的小鱼。
靠近朱四丫小窝棚的一边，叶渔灯、董金花和胡秋云这在摘挂网上的鲜鱼。在那几个女人里边停着大大小小五六台机车。老荞面正在擦拭那台180。偌大院子里，敞亮祥和，充实快乐。
看见孙异群和李颖走进来，胡秋云一扭身子，将丝挂网扬起来挂到竹竿架子上，晾晒起来。
叶渔灯端起一只装着鲶鱼的盆子：“乔大哥，大憨说晚上炖鲶鱼，这些交给你啦。”
“好嘞。”老荞面一抬头看见了孙异群“哦，孙副主任，您来啦。”
孙异群一扬脸：“哦，庄大憨呢？”
“他和大有下江打鱼去了。”
孙异群冷笑道：“呵呵，他倒满有闲情逸致哦。”
叶渔灯一顿鱼盆子：“他哪来的闲功夫啊。不当官不挂衔儿，一天不动手，三天没饭吃。”
董金花叫喊道：“灯婶儿，你看这是什么玩意啊？又骚又臭一条烂七星子，混在堆里愣充大尾巴啷。顶着风都臭满老江湾啦！”
董金花说着，捞起一条七星子，狠狠甩到栅栏外面，掉到苞米地里去了。“搅群败兴的玩意儿，还腆着脸到处钻。”
李颖听着，脸色煞白。孙异群不禁一皱眉，要是换一个人，非训她几句不可。可是这个小辣椒她还真犯怵。
从拉拉岗子下来，李颖一直没说话，走到小白楼跟前她才说：“表姐，村里这活儿我干不了。我回家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孙异群摇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