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坡下，大憨的机动船上坐着孟大有等五六个庄稼汉。
庄大憨翻看着手里的合同：“真要定合同，那叫订单农业，得用人家指定的种子肥料，从种到收人家都有技术监督。国内的订单农业，多数都是特种作物，比如绿豆、特种玉米、富硒水稻。咱们这种普通大苞米，我找了三年了，还没这样的大企业。你们二十个合作社，大苞米几千吨，北方的深加工企业只有两个，哈尔滨那个被贪官搞的半死不活。本省这两个，几千吨粮食不至于搞十份合同啊。”大憨把手里的合同副本还给杨大林。
王喜发问道：“那你们的苞米打算咋卖？”
庄大憨：“我那些苞米卖不卖难说，还欠王家猪校长二十吨呢。剩下的哪里贵就往哪里卖。庄稼人就这样，拿钱要粮，拿粮要钱。”
孟大有：“你这不废话么？银行有钱，人家要你的粮食么？”
庄大憨被大有杠得直翻白眼儿：“你才废话呢。银行不要粮，你抢啊？”
杨大林：“别抬杠啦。咱老农民种地，这一年又一年，不就是拿粮卖钱，拿钱种粮么。谁家不想把自家的粮食多卖几个钱？”
小鱼须篓：“钱要粮，粮要钱，种出粮食愁变钱，卖了粮食还缺钱；你不种，他不种，饿死老王和老孟……”
孟大有：“也对。全国农民不种地，让他们喝西风放空屁。哈哈……”
大憨：“中国人现在不缺粮，可是有一个大国缺粮缺的连屁都放不出来。想办法卖给他们。”
众人谁也不出声了，憨了吧唧的玩意儿，做梦呢。
孙异群离开李颖，径直去了姥姥家，她要找三姨王雅梅。
说道粮变钱，王雅梅笑了：“我家的地，自己能说了算的就那一垧多尿炕地，这你最清楚啊。”
孙异群：“我知道。可是我怀疑朱会计的合同有假。”
“不用怀疑，肯定有假。朱老三谁不知道？没有三分利绝不起大五更。大伙儿不是不相信合同，而是不相信朱老三。”
孙异群：“那你说怎么办？看样子，大憨是有意躲着我，不想掺和村里的事。”
“要是我，我也不掺和。有你爹和朱老三、穆金凤准没好事儿。”
孙异群为难道：“那你说这……”
王雅梅正色说道：“你说你，要文化有文化，要能力有能力。不就推销苞米么，为啥让朱老三从中捣鬼呀？你自己不能去？”
孙异群一拍桌子：“明天，我带李颖出去！”
听说孙异群带李颖出去搞玉米订单，庄大憨心里一阵惶惑。
粮变钱，变更多的钱，是农民最极致的追求。
他明知道朱老三一定会在农民卖粮合同上一定要大赚一笔，在巨额的利益诱惑下，朱老三一定会铤而走险。只要抓住朱老三的狐狸尾巴，自己就会一击而中，彻底干倒朱老三，掰掉孙洪发最得力的爪牙。
偶尔，大憨对卖粮农民也会产生一种负罪感。如果现在戳破朱老三的把戏，带头出去寻找商家，他比任何人都在行都容易。不过他不想这么做，他要看着朱老三把这些农民都坑一把。然后再利用众人的怒火，彻底焚毁那些村霸。
他不拒绝孙异群，有意放出去孟大有，就是在寻找朱老三的破绽，抓他的把柄，制他的死命！他能帮得了孟大有，却帮不了满村人。至于孙异群如何，他不在乎。
大憨决不憨，甚至比任何人都诡诈！他懂得放长线钓大鱼，懂得丢卒保车，懂得咬人的狗不露齿。
大憨不是英雄，不过是把智慧用在大格局上的农民，是一个在生死之际遇到恩人，进而受到帮助想干出一点事业的普通人。所以他不会救苦救难，也不可能高风亮节。诸如叶渔灯、庄小敏、孟大有、胡秋云，乃至朱四丫，最初都是他利用的对象。只不过是在利用他们达成目的之后，心怀一种歉意，完成一种忏悔，达到一种解脱，他才成了这些人的恩人、靠山。
他本想利用王雅芬攻破孙洪发，结果发现王雅芬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傻逼一个。继而想利用王雅梅，可是他发现王雅梅跟孙洪发一家格格不入，根本没有任何来往。就在他山穷水尽的时候，孙异群回来了。
只要干倒朱老三，那孙洪发就被逼到死角了。
可是在这不上不下，四六不靠的时候，朱老三的把戏一旦被孙异群揭破他一定会利用孙洪发巧妙地滑过去。
庄大憨暗骂王雅梅坏了他的大事！
大憨说的没错，老江湾最会做买卖的就是颜百灵。她卖了鸡蛋卖鸭蛋，甚至把鸭蛋腌咸煮熟，按日期运到城里。赚多少钱不知道，看样子还那笔贷款已经不成问题了。
到了七月份，随着几场大雨落下，小鱼须篓的180玩儿不转了。老江湾的道路泥泥水水，寸步难行。反倒是金满桌子的毛驴车，派上了用场。渔汛到来之前，金满桌子和荞面条又置办了一辆骡子车，准备大展身手。
大憨大有小鱼须篓的机动船“鱼鹰号”已经下江了。
颜百灵上了马兰坡，她要找庄大憨商量新的生意。两万贷款已经有眉目了，农家蛋鸡都“歇伏”了。如果置办一辆骡车，贩一夏天的鱼，不但贷款本利够了，还能赚点生活开销。
大憨想了半天才说：“金满桌子的骡车是我帮她置办的，因为我在三江市有两个固定的买家。咱不能违约。你再怎么困难也比金满桌子荞面条强啊……”
颜百灵：“可是到了雨季我就没啥来钱道儿啦。”
“慢慢想办法。荞面条的地被江六姑卖了，金满桌子是外来户。年年就指望倒腾这点鱼过日子，你要是再抢一把，那他俩就没活路啦。婶子，给别人留条活路，就是给自个留了一条后路。你再怎么不赚钱，也比他们强啊。”
大憨的话虽然说得有道理，可是颜百灵没了赚钱的买卖，还是很不满意，郁郁而归。
看着颜百灵的背影，大憨不禁叹气摇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入秋以后，颜百灵果然从孙洪发手里把被嘉德禽蛋公司卷走的钱拿了回来！她又开始筹划她的大买卖了，她还是要当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