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憨坐在木凳上点了一支烟：“孙异群，你这合作社这点土盖不住你爹假种子那泡屎！”
孙异群：“你别胡说八道。搞合作社跟假种子有啥关系？”
“那我问你，颜百灵不过是个开超市做买卖的，她也能挂个合作社？王喜发他们在我那窝棚磨磨唧唧好些天，我能帮他们把荞麦变成苞米呀？”
“她办她的，你办你的。她卖假种子有跟你们没关系，你叫什么劲？”
叶渔灯家半成的农家院里，男男女女都停了手里的活计，不远不近的听着看着。
庄大憨一点不留情面：“要是没你爹孙洪发在后面撑腰，她颜百灵凭啥包揽那么多家的种子？假种子坑农，这么大的事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合作社能掩盖过去的么？”
“庄大憨，你……”
“回去告诉你爹，搞个合作社就想欲盖弥彰，那叫扯王八犊子！别看老百姓没啥能耐，真要把他们搞的活不下去了，他就得彻底完犊子！你孙异群救不了颜百灵也救不了你爹。”
孙异群气得浑身直哆嗦，虽然穿得一身光鲜，可是被大憨一番话仿佛扒得精光。怎么走出来的都不知道。
庄大憨领着木工瓦工帮忙的力工，三处房场轮流作业，二十天，三家房子封顶了！
躲开了雨季，庄大憨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还没等赵德方胡秋云乔迁新居，雨就下上了。
大憨大有两个人把机船从马兰坡，拖到江里，开到江汊子，下了十几片挂网。两个人每天卖个几十块钱，晚上还能喝一顿酒。
一杯酒下肚，大有说道：“我说，合作社那事儿，你一点也不考虑？”
“不考虑，有孙洪发和朱老三那些人，就不考虑！”
孟大有：“跟他们啥关系？现在办合作社，国家有惠民政策，购买种子化肥优先，购买农机优先，连到银行贷款都优先哪！”
“卖粮时价格优先不优先？”
“那倒没听说。”
“哼哼，你要动心，你们两口子就去入社，哥们儿不拦着。”
“那不可能。他们只有统购，没有统销啊。”
“统销？有屁股不愁打，打出粮食还愁卖么？”
大有一推酒杯：“你说哈，人这玩意儿就是怪。灯婶儿和胡秋云她们不盖房，大伙儿都差不多，这心里也没啥。看见人家大瓦房盖起来，反倒睡不着觉了。真恨不得明天一早，苞米水稻都熟了，咱哥们再倒腾一冬天粮食。明年这时候，我孟大有的大瓦房也盖起来啦！”
“今年冬天要够呛。颜百灵倒卖一回假种子，渔窝棚的苞米得少产出五百吨！到外村收购，这老江湾的道路实在太难走了。”
“大憨哪，不是哥哥说你。四姐这么一走，你呀一点儿上进心都没了。我得跟我媳妇儿说说，趁早给你踅摸个对象。”
“别扯淡！啥样女人老子都不要！”
烟雨之中，渔窝棚弥漫着鲜鱼的腥味和炖鱼的鲜香味。金满桌子的柴油三轮又恢复成了古旧的驴车，泥泞的江湾路除了超大型农用机动车和这种原始的畜力车之外，没有车辆能够通行。
即便是畜力车，也得是强壮的牲口。荞面条的毛驴实在是太老太小了，在泥泞的烂泥潭一样的村道上，每走一步都费尽力气，磕磕绊绊，一身泥水。大憨帮他们拖了两次鱼车，那头毛驴已经油尽灯枯。
庄大憨帮他们买了一匹老实健硕的骡子，才把贩鱼事业进行下去。
大憨挑着两只鱼篓，拎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塑料布包，从马兰坡一直走上王八岗子，来到王家大院。
水耗子不能下江打鱼，毕竟教过自己一些打鱼的本事。尤其是水战江老虎，没有他的点拨和家伙，很难做得到。五斤黄姑子，十多斤鲫鱼瓜子让水耗子黄大片儿笑逐颜开，连声感谢。非要留他吃中饭喝点。
大憨一晃手里的塑料包：“我要把这些书还给你家三姐。”
黄大片儿愈发热情：“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大憨这孩子就是讲究。你快去吧，我那牛逼哄哄的外孙女进去半天了。也不知说啥玩意，吵得满院子都听得见。”
从打孙异群霸道的赶走了常四奶奶，黄大片儿的出马仙一直没当成，对孙异群更加耿耿于怀。
论奸猾，黄大片儿不输于水耗子，渔窝棚现在还没人知道孙异群尴尬的婚事，可黄大片儿毕竟是她亲姥姥，能瞒得住么？
朱四丫死后，三姑娘和庄大憨是很好的一对儿，可是这个外孙女毕竟是大憨的同学，当年大憨把现成的工作都让给她了呀。
大憨敲敲王雅梅的房门，开门的却是孙异群。
见是庄大憨，孙异群一翻眼睛，冷哼一声，一转身，没搭理他。
大憨也没介意：“三姐，你借我的那些书我都看完了。今天特意都给你送回来了。”
“呵呵，好借好还啊。你要不来，我还要去求你呢。请坐。”
大憨坐到凳子上：“你是担心那块尿炕地吧。我刚才路过的时候看了一遍，雨不大、水不深，暂时不用抽水。”
王雅梅一皱眉：“我是想自己买一台柴油机和水泵，总不能年年求你呀。况且你今年根本没种那块地。”
“我往那块地拉了一些黑土，还没来得及平整，所以没种上。”
“你说把那片地改成水田能怎样？”
“我想过。种水田不能引进江水，就得打井。问题是没有足够大的地方泄水，现在雨水可以泄到东节塔头沟，要是改水田，必然淹了周边的庄稼。再有就是水稻加工，渔窝棚没有那种机器，要变成大米得拉出去二十几华里，小面积改水田不值得。我那柴油机水泵都装现成儿的，你什么时候用就请金满桌子用骡车给你拉到地头去就行了。”
孙异群冷冷的插嘴道：“你的事说完没？我们还得商量合作社呢。”
王雅梅：“异群，三姨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没那能耐，整不了什么合作社。你还是找别人吧。”
“三姨，搞农民合作社是大势所趋，既利国又利民。国家还有那么多优惠政策，都别不知道好歹，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庄大憨站起身：“三姐，我还得去江六姑家买点东西。你们二位聊着。”
孙异群刚要接话，庄大憨推开门走了。
王雅梅：“异群，你和大憨有什么过节，自己找他直接说，别把三姨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我犯得着么？再有啊，颜百灵不处罚，你一个合作社都办不起来。你爹已经没救了。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