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跟赵德方嘀咕了一阵子,让大有等几个男人晚上尽量等大憨睡下再离开拉拉岗子。她则把庄小敏领到了自己家里去了。
一个黑影,幽灵一般飘下王八岗子,移向拉拉岗子,奔向大憨窝棚。
王雅芬听说胡秋云和大憨在一起过了一夜,心中醋意顿生。无论怎么比较,她都觉得自己比朱四丫强的太多,再跟胡秋云比,那简直是天壤之别。要是能终生守着大憨这样的擎天白玉柱,任何男人都是粪土!
钱耀良的话让她心动,也让她似信非信。男女在一起干那种事岂能把一个人错当成另一个人?
但不管怎样,有一条是不争的事实,大憨没了朱四丫,需要安慰,需要女人。就算他意迷心邪,把自己当成朱四丫,但总有清醒的时候。只要他明白,睡在他身边的是我王雅芬,那一切都好办了。
大憨的房门根本没拴,许是送走了孟大有,他就躺下了。
江湾渔窝棚本就没有夜间栓门的习惯。
王雅芬涨着胆子,轻轻走进大憨的炕边……
“大憨,王家二姐来看你了。”
大憨迷迷糊糊嘟哝着:“姐……”
王雅芬爬上炕,脱掉衣服,钻进大憨的被窝,紧紧搂住那条朝思暮想的躯体!
云销雨住,王雅芬满足的看着瘫软的大憨,躺在自己的身边。这才是男人!
这男人却忽然说话了:“王雅芬,炕席下面有钱,拿着走吧!”
王雅芬一激灵:“大憨,你不是有病,不是意迷心邪了吗?”
“是!意迷,心邪。要不然怎能和你做这种事。”
“我不是来卖淫赚钱的!”
“我绝不会娶你!”
“那好。就算你是意迷心邪了。”王雅芬起身穿衣服。
“还得谢谢你,王家二姐。你给我当了半宿媳妇儿,我能睡着了。走夜路多加小心,别摔着。”
“你不肯要我,为啥还关心我?我知道我以前名声不好,可是我发誓,只要和你在一起,绝不多看一眼别的男人。”
“我不喜欢。要是喜欢,我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除了朱四丫,我心里谁也装不下。”
“将来呢?”
“没有将来。”
王雅芬长叹一声:“姑奶奶,只能做一辈子破鞋了。”
王雅芬回到家里,发觉三妹王雅梅很奇怪。到县城买种子,随着买了一堆书。买书也就罢了,好好的新书,放到灰堆里埋了两三天,弄得乌漆嘛黑的,再用旧牛皮纸包了书皮,写上书名,也不看,堆在卧房里。
王雅芬这时才发现,真正意迷心邪的不是庄大憨,而是自己。十几年来,她一直都在害着意迷心邪!
如果说当年和那个音乐老师是自己懵懂无知,和孙洪发曾纪贤是贪图享乐,那么后来不顾一切的追求庄大憨又是为了什么?是爱情?她自己想想这两个字都脸上发烧。
庄大憨是个大小伙子的时候不肯要她,那是因为他们之间实在不怎么般配;现在他不过是死了老婆,憨傻疯癫的鳏夫,还是不肯要她。
她不是什么人见人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黑牡丹,她只是一泡人见人厌的臭狗屎!
躺在炕上,看着天棚,慢慢觉得在老江湾,她根本没有选择余地或被选择的价值。
情爱很浪漫,婚姻很现实。
跟她献媚的男人很多,真想娶她做老婆的男人几乎没有了。
她似乎明白了,聪明漂亮的颜百灵为什么嫁给了晃荡侯;漂亮热情的江老美为什么嫁给了老荞面。
赖汉守花枝,因为那花枝不过是残花败柳。
黑子又丢了。
昨天晚上,胡秋云把它带到家里,黑子也没吃食就静静地趴在窗下。
胡秋云早晨起来,窗台下已经没了狗的踪影。满屯子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她背起孩子又找到马兰坡,找到江边,还是没有。无奈,只能去拉拉岗子告诉大憨。
大憨长叹一声:“它已经六七天没吃东西了。别找了,我知道它去哪了。”
胡秋云这才猛省,今天是朱四丫的头七!
她赶紧到江六姑的小超市买了一抱黄纸给大憨送过去:“大憨,姐是寡妇,不能去坟地。你把这些给四丫捎去吧。”说罢,胡秋云泪流满面。
做冥币的黄纸装了满满两麻袋,大憨没让任何人陪着,自己扛着往望三江走去。
黑子果然在这里,卧在朱四丫的坟前,它已经断气了。
庄大憨对着死去的黑子拜了三拜。自己要是这条狗就好了,可以了断一切,过去追随自己的爱人。
他在朱四丫的坟旁边挖了一个坑,铺上一条麻袋,把黑子放进去,再盖上另一条麻袋。把黑子埋葬了。
大憨祭奠完朱四丫,回到拉拉岗子已经是中午了。
孟大有告诉他,王雅梅来过,还给他送过来一堆书。
大憨看了看那堆旧书,有《三国演义》,也有《射雕英雄传》。苦笑一下还是没说话。
给朱四丫烧过头七,埋葬了大笨狗黑子,庄大憨也不见了。
狠人话少,除了那天在村委会宣誓,他几乎跟谁说话都不超过三句。这回走他既没开船也没开车。用庄晓敏的话说,他像个游魂一样飘飘荡荡走出了双龙口。
有人猜他是去报案抓孙三牤子了,也有人猜她是去找他的干妈了……
大憨很闷,可是他实在忍受不了没有朱四丫的凄苦寂寞;大憨很憨,可是他不想在孤独愤懑中再闹得男男女女满城风雨。
他走遍了老江湾的沟沟汊汊,像一匹红了眼的饿狼在锲而不舍地追寻它的猎物……
他回到了市里,疲惫地在他为朱四丫准备的家里休息了两天,想了两天,然后去了市公安局。
他还是不想回渔窝棚,一个人又悄悄去了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