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活的人停下了劳作，没干活的也都凑了过来。
老三国抱着膀子，看那气势有点像老鸡狗。
“大伙想开点地赚点钱。都知道这地是你管着，可是你不种，总得让大伙喝点汤啊。你打算要多少钱，只要合理，我们上秋都给你。”
“各位乡亲，给我多少钱我也不能接。这种沿江滩涂不准修筑防洪坝，大水上来不是白费么？”
杨大林：“哼哼，庄稼种上长了粮食，我看谁敢不让修坝？”
“还有啊，这塔头滩的塔头不能乱挖，那是受保护的。千万年才能长成一个，挖一个就没一个呀。”
杨大林说：“大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开地种地，绝对亏不着你。你不能吃独食啊。要编造理由，你也编个说得出的呀。破塔头还受保护，谁信呐？”
人们一阵哄笑。在他们的印象里，塔头最值钱的时候，还是大集体生产队。孙洪发带着大伙打塔头，卖到镇上去，2分钱一个。后来干脆没人买，渔窝棚人都拿它砌墙烧炉子。
王喜发笑道：“塔头要受保护，猪都成熊猫啦。”
庄大憨的话就像一阵风，没人理会，人们又在挖沟平地了。
“大家等一等！”大憨跑到前面拦住众人“我说的绝对是真的，我跟上边签的合同。水文局和资源局都有文件的呀。”
颜百灵说话了：“别以为只有你上边有人。曾先生已经去了市里啦。这狐狸坨子塔头滩最终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杨大林：“大憨。你有合同有文件，拿出来咱们看看。最好让上面派人来说说。你光这么说有什么用？”
“那好，大家等我三天。我的合同文件都在市里存着呢，我去趟市里把专家文件都拿来好不好。”
颜百灵：“三天？眼看要捡臭鱼了谁能等啊。我们这些人都计划好了，两天就能把相应地块上的塔头挖光了。开地不像种地，捡完臭鱼我们还得开地起垄。谁等得起呀？”
大憨一咬牙：“各位乡亲，我庄大憨不怕天不怕地，可我惹不起众怒。我求求大家，等我三天。大家别再挖了！我给各位跪下行不行！”
说着，他真的面对大伙噗通跪了下去。大伙都被他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大憨的眼睛却看着狐狸坨子。
老三国说道：“爷们儿，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一跪，我们不停也得停了。三天，我们等了。三天之后你能拿来文件请来专家，我给你跪下。”
杨大林扶起庄大憨：“大憨，你这是干啥呀？为一片地你犯得着下跪么。你要实在舍不出，咱就不种这地了。”
大憨站起身：“大伙说话算话。我这就去市里！后天过午，大家还在这聚齐！”
回家的路上，颜百灵心里直犯嘀咕。
她了解庄大憨，那个憨了吧唧的玩意儿一向宁折不弯。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一句没来由服软儿的话都没说过，让他下跪的事那还不天翻地覆啊？
张天罡虽然是老三国请进老江湾的，可是动心思插手塔头滩狐狸坨子可是自己出的损主意。一个葛嘎牙子把自个折腾得鼻青脸肿，再弄来个曾子廉，真惹翻了那头憨驴，还不把自己整得抱鞍吐血呀。
颜百灵正低着头想着心事往前走，老三国把他叫住了：“老板娘。”
“哦，你也回家？”
“不回家能咋的？大憨不是去市里了么？我得让姑爷去一趟省城，找我兄弟……”
颜百灵：“要我看这事儿悬乎。大憨那人我知道，他可不是轻易给人下跪的人。你那兄弟不见得好使……”
老三国也七上八下的，他这兄弟虽然在省里农垦厅，但不过是个普通干部也已经离休了。当年曾老虎打叶渔灯那场官司他就没帮上啥忙。
老三国：“唉，当时我也以为他就那么一说，谁知道他还真的跪下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我怕将来……”
颜百灵：“那你还等啥呀，还不找那个司慕云，找你兄弟。我告诉你，别忘了三年前那个葛嘎牙子！”
颜百灵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三国也未免担忧。他信得过自己的堂弟，但他看那个司慕云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三国直接去了朱老三家，让他赶紧去村上给司慕云打电话。
不到一个小时，朱老三哭丧着脸回来了。
司慕云被隔离审查，那个张天罡被人揭发，被抓进笆篱子了！
很难说清，司慕云到底是张天罡的徒弟还是姘头，两个人走南闯北到处行骗。来三江市不到两年，骗了七八十人！司慕云现在也顾不得师徒情分了，一股脑把罪案都推到了张天罡的身上，自己出来了。
“幸好塔头滩还没大张旗鼓铺开了干。真要像庄大憨说的那样，我都得跟着进监狱？”朱老三皱着眉头说。
老三国：“庄大憨？这里有他啥事儿？”
朱老三：“你糊涂啦？张天罡的事儿是谁举报的？庄大憨可就在三江市里呢！你们去塔头滩，庄大憨能不知道么？狐狸坨子上可有他妈的坟地。张天罡要是供出来你们核计要断他的神脉，掘他妈的坟茔，他还不跟咱们拼命！”
老三国仿佛头顶上打了一个闷雷！
老江湾山狼水贼，人心险恶，可是掘人家祖坟，断人家神脉的勾当从来没发生过。这事儿要是被那憨犊子揭开了，不用庄大憨动手自己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三天后的中午，马兰坡上停了两辆面包车。大憨带着五六个人下了车，走下马兰坡，迤逦向西北江边走去。
老三国后悔了。他后悔那天把话说的太满、太自信，太小看庄大憨了。
兄弟曾子廉小卒过河，大憨却真的回来了。他想打退堂鼓，可是当着那么多乡邻把话放出去了，不去今后怎么见人？再者说，就算自己躲在家里，庄大憨就找不着你了？他不肯犯众怒，但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呀。
老三国一咬牙他也跟着人群上了塔头滩。
公证处的公证员，不但把局里的托管合同给大家看了，还当众读了一遍。
最后走出来一个女干部模样的中年女人：“乡亲们，对不起大家。我不是专家……”
颜百灵等人一阵交头接耳。
“我是县国土资源局水文科科长，我叫白霞。”
不是专家，却是个大官儿！
白霞说：“沿江滩涂是国家规划的载洪区，不准许修筑任何拦截洪水的设施。因为咱们下游拦截，上游就会有无数城市村庄遭受洪水的侵害。会淹死无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