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憨把一千块钱扔到颜百灵的柜台上:“那天你输的钱。”
颜百灵立刻眉开眼笑:“憨子,我就知道你不会坑害我。”
颜百灵伸手就去抓钱,啪!被庄大憨打了回去。白皙的手背被打出一片通红的印子。
颜百灵疼得直咧嘴:“你要干啥?”
庄大憨:“闲着找几个人玩一会儿也没啥。再敢设局坑人,我就举报你。”
颜百灵拿起钱:“哼,有你小子在老江湾,老娘就算带了紧箍咒儿。”
庄大憨:“有本事你去坑孙洪发朱老三哪。孟大有连老婆都娶不起,你也忍心下手啊?当年那点良心都喂狗啦?”
“唉,憨子,不妨跟你说实话。当年嫁给晃荡侯我就后悔了,只想生个一儿半女。可是过了两年想尽办法,就是怀不上。这些年我就想,攒点钱治治病,要不然这辈子图啥呀。你回来包地我就知道能发财,可你就是不肯带着我……”
“咱俩的事老江湾谁不知道?再在一起勾搭连环,晃荡侯怎么想?日子还过不过?姓孙的丧良心,我庄大憨不能乱来。我知道你做买卖的能耐,啥钱不好赚,非得赚这种昧良心钱?善有善报,好自为之。”
“呸!你不是我男人,怎么过你管不着。”
庄大憨见话不投机,起身走了。
看着庄大憨的背影,颜百灵真是又爱又恨。他们有感情,是那种一辈子也抹不掉的感情。和庄大憨在塔哈根镇市场摸爬滚打那段日子,是她这辈子最美好最快乐的时光。
她明知道过去的一切绝不可能重来,可是听说庄大憨和朱四丫定亲,她内心还是涌起了莫名的醋意。
她恨不得庄大憨现在就倒霉,可是让她说庄大憨一句坏话她也说不出口。
雨季终于来了,防晒网也撤了。三艘漆成蓝白相间的机动渔船整整齐齐架在大憨窝棚前面,标价八千。可是,放了半个月,来了几伙买船的,看了半天,问东问西,还是摇摇头走了。
孟大有沉不住气了:“要不然咱们降降价,六千?”
“把你降价可以,船降价不行!”
大憨一天两三趟,披着雨衣往江边跑,测量水深的标尺已经换了三个,大江还是没有涨水的迹象。江不涨水,鱼群就下不来,没有大鱼群,他的机动船就发挥不出优势。
夜雨潇潇下,没有雷鸣闪电,只有蛙声一片。
那蛙声如鼓如鼙,如醉如狂,澄澈浩荡,将雨夜渲染得浩渺无涯。这清亮、雄浑而又神秘的音乐,生阴阳,孕万物,俨然一部熟悉、壮阔、悦耳的合唱。蛙鸣,蕴含着无有穷尽的生命密码,几乎就是大自然永远的歌咏,是一首田野之歌。“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有蛙鸣就有播种的希望,有蛙鸣就有收获的喜悦!
大憨吃不香睡不着,点着蚊香,对着孤灯,漫无目的的翻着一本旧小说。
门声一响,朱四丫走了进来,她把一个洗好的香瓜放到大憨面前:“把它吃了,败败火。”
灯光之下,朱四丫发髻低垂,长眉入鬓,肤色白润,唇若涂朱,腰肢丰润。大憨不由得看痴了。
“四姐,你坐下。”
朱四丫也没扭捏,坐在了炕边:“我那块尿炕地……”
大憨不由得坐起来,抱着她亲了一下:“那块地浸水了?”
“我挖土叠了一段小水坝,可是这么大的雨,我担心会冲开。”
“别担心。我看了那段地势,堵是堵不住。柴油机水泵都准备好了,明天看看水势,真要淹了庄稼就把水都抽到塔头沟里面去。”
朱四丫靠在大憨的怀里:“有你真的什么事都不怕,做什么事都心里有底。”
两个人相拥着,卿卿哝哝,品味着雨声……
雨还在断断续续。大憨和朱四丫把柴油机水泵安装好了,随着柴油机吼叫,黑烟腾起,朱四丫那片苞米地了的积水,顺着四寸粗的水管子汩汩流进塔头沟。
塔头沟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塔头墩子。那是一种高出水面几十厘米甚至一米的草墩,由沼泽地里各种苔草的根系死亡后再生长,再腐烂,再生长,周而复始,并和泥灰碳长年累月凝结而形成的不可再生的植物。一棵几千年的生命,被人们一锹挖下去就结束了。农民用塔头砌墙和烧炕取暖,如果是砌墙的话,那是砌起一道千年修来的屏障。如果是烧炕的话,一把火烧掉了几千年岁月的结晶。
老江湾除了江水就是湿地,湿地与野妹子江、松花江相连。放眼望去,一排排塔头密密麻麻站满湿地里,塔头高出地面一尺多高,这样塔头与塔头之间就形成了无数条小塔头沟,塔头依江而生,因此,塔头沟里盈满了积水。端午节以后,塔头上就窜出一尺多长的塔头缨子,翠绿翠绿的,像在老江湾里铺了一层绿毯。
地势稍高一点的塔头跟下,绿草从中星星点点,闪出一朵朵的洁白,那是蘑菇。朱四丫提起篮子,趟着塔头沟窜沟子的雨水,去采那些蘑菇。
窜沟水哗哗啦啦,由两侧流向沟子中心,再缓慢地流向东节塔头沟,直到骆驼岗子下面,积蓄成一个大大的水泡子。
这条沟弯弯曲曲,通向野妹子江。本来是一条季节性江汊,由于骆驼鞍的拦截,王八岗子东北这一段五里长的塔头沟两侧被开垦成一片片尿炕地。
机器轰鸣,积水奔涌,看样子用不到上午,朱四丫这三亩地苞米就能抽干。
两个人在地边找了一块平地,铺上塑料布坐在一起,再一起披上雨布。
没多久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脚步声,一个人影穿着靴子披着雨衣,蹒跚走来。
来人掀开雨衣,竟然是水耗子的三闺女,王雅梅。
见到这个姑娘,大憨未免有些尴尬。站起身打了声招呼。
朱四丫却显得落落大方:“雅梅,大雨天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呵呵,四姐,是你们俩啊。我在塔头沟上沿开了一块尿炕地,种了一垧地的苞米,这么大的雨我怕给淹了。”
朱四丫:“你们家那么多好地,怎么还……”
王雅梅:“我养的猪多,苞米不够用。再说,这里的地面不用花钱,谁开谁种。不在耕地面积之内呀。”
朱四丫:“哦?就是说塔头沟的尿炕地,口粮田责任田里都不在内?”
王雅梅:“那当然。这种地做口粮田,那还不都饿死呀?问问你的大憨,他承包塔头沟不也是按荒地算的么。要不然哪那么便宜。”她口气明显带着酸味儿。
朱四丫却没理会:“这就是说我那份土地还在我三哥手里。这尿炕地是他白种的?”
“这——,我可不知道了。”王雅梅有意岔开话题“大憨,求你点事儿啊。”
“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