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憨佯装不在意,把钱交给颜百灵:“嘿嘿,晚上出去撒尿有灯亮喽。”
只要跟颜百灵不对付就有人喜欢,这人就是江六姑。在渔窝棚村,颜百灵最膈应的就是江六姑;江六姑最看不上眼的,就是颜百灵。
颜百灵讨厌江六姑根本没来由,只是怪她当年把朱四丫牵线给庄大憨;江六姑膈应颜百灵当然是恨她压住了自己的破鞋风头。
尿裤裆归尿裤裆,颜百灵毕竟不是渔窝棚的庸脂俗粉。她不像江六姑,搞破鞋就是为了性的满足;也不同于黄大片儿,在老水耗子的淫威之下,偷偷摸摸;更不像王雅芬骚骨头、猪脑子,毁了青春却屌蛋没捞着!她绝不做亏本儿的买卖,嘎牙子骗得了一时,但骗去的钱跑不了。孙洪发玩了她这么多年,她也利用了孙洪发大十来年。在渔窝棚的女人里,她是翘楚!
庄大憨离去,她长出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这才感觉到裤裆冰凉。
尿到裤子里了,真他妈丢人!她唯恐别人知道,连忙上楼去换裤子。
可是小鱼须篓的赞美诗,却在不到一顿饭的工夫里传遍了渔窝棚:“颜百灵,八面光,争包地、遭了殃,让嘎牙子骗精光!人家就是买镐把,她却吓得尿裤裆……”
庄大憨扛着一捆镐把提着渔灯,走下王八岗子。后边却跑跑颠颠跟过来一个小要饭的。
“大憨哥,你买这么多镐把,是不要揍孙金贵?”
“你是谁家的?”
“我是小鱼须篓鱼四海呀,你没走的时候还教我认字,让我念书呢。”
鱼这个姓很怪,大憨只知道唐朝有个骚货女道士叫鱼玄机。
“小鱼须篓?你咋混成这样了?”
“嗨!别他妈提了。我爸我妈搬到黄花甸子去了,我也没法念书,就在渔窝棚老江湾混,我得报仇!”
“报仇?找谁报仇啊?”
“这话以后再说,大憨哥你那镐把……”
大憨伸手抽出一根递给小鱼须篓:“拿去!”
大憨哥:“我还没吃饭呢,快两天了。”
“跟我走。”
小鱼须篓:“大憨哥,颜百灵这娘们儿,你得加小心呢,不好惹。”
“她有啥了不起的?”
“老江湾十种人,你没听说?”
大憨一笑:“呵呵,你说说。”
“人一等人当支书,钱财礼品送到屋;二等人会计员,兜里不缺零花钱;三等人老板娘,溜须要债全在行……。这就是颜百灵,那是孙大牛逼的铁子!”
“我管她铁子还是婊子。往下说。”
“四等人屯大爷,抱着膀子搞破鞋。”
大憨问:“渔窝棚谁是屯大爷呀?”
“这还用问,老鸡狗、小皇上啊。一个是孙大牛逼的老爹,一个是他儿子。谁敢惹?咱们再说五等人,五等人电老虎,初一喝酒到十五。”
“这啥意思?”
“这是电工孙洪福啊,腰里别着三块铁,走到谁家都是客(qiě)。吃喝够了该挨家要钱收电费了。六等人小分队,黑夜风流白天睡……”
大憨问:“你说啥,渔窝棚还有小分队?”
小鱼须篓:“当然有。李狗皮是治保主任兼队长,什么孙三牤子呀、崔老屁呀都是队员,村里给开工钱。”
“流氓混混村霸,就是孙洪发养活的狗!”
“七等人屯不错,红白喜事不拉过。渔窝棚屯不错是周德顺,晾屌台的屯不错是鲇鱼须儿。八等人鱼把头,霸住江湾也有油;这是说的孙大牛逼的老丈人水耗子。九等人养汉精,东游西窜也招风。十等人打渔郎,老大忙完老二忙……”
“呵呵,说的还真对。渔窝棚里那些人多数都是白天打鱼,晚上忙活女人。”
大憨窝棚比一般的渔窝棚稍大一些,一铺土炕,一张用老榆木板子搭成的条桌。再就是一个土灶锅台,锅台与炕之间是用苇帘子抹上黄泥做成的隔壁墙。小鱼须篓坐在榆木条桌前,饱饱的吃了一顿老头鱼酱炖土豆大米饭。粘在大憨租来的推土机上就不走了。赶也赶不下去,大憨只好让他坐在驾驶室里。他嘚啵嘚啵问这问那,大憨有一搭无一搭回他一两声,不到三天这孩子还真会摆弄了。
晚上跑回黄花甸子,第二天老早就跑回拉拉岗子,钻进推土机里。
干了一天活儿的庄大憨,吃完晚饭,打发走小鱼须篓就开始擦拭端详那盏渔灯。木头灯座,暗红的油漆已经有些磨损,但雕镂的花纹完好无损。灯座中间是一个黄铜的蜡烛窝,四周是六根慢圆铜架,铜架上托着六片用河蚌壳儿磨成的防风灯罩,薄如绵纸,清晰透明,纹路可见。灯脖子是镂空铜片上粘贴的小河蚌壳儿,也是打磨的薄如蝉翼。再往上,是蚌壳拼成的圆锥形灯盖儿……
整个渔灯擦拭出来,古雅玲珑,通透实用。
大憨不由得赞叹做灯人的手艺。
笃笃笃,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