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崔老屁修锤子吓得连忙爬起来,扶起孙三牤子跑了。
大憨把嘴里的烟狠狠裹了两口,呸一口把烟蒂啐到地上:“走着瞧!”
大憨掏出十块钱交给豆腐鲁:“你的豆腐钱。”
豆腐鲁:“十八块豆腐,九块钱……”
“哪天吃你豆腐一块儿算。”
周围看热闹的赵德方、周德顺、老韩头……,人们都纷纷回避了。
那时,老江湾偏远闭塞,年轻人胳膊粗力气大的难免迷信武力。大憨尤其如此,他嘴笨讲道理必败无疑,那就拿拳头说话!
在外面的世界,他打了五年游击;现在在老江湾,他开始了八年抗战……
不管是颜百灵还是王雅芬,这两个女人在大憨的感情史上,都有过不同的注解。她俩都希望跟大憨多聊几句,可是大憨却登上了小解放,开过塔头沟,上了马兰坡,转过沙榆岗子,不见了。
超市老板娘颜百灵看着庄大憨的小解放上了马兰坡就猜到,他不是给他妈上坟,就是去找朱四丫了。她赶忙回家告诉男人给孔老二捎信儿,麻溜儿鸟悄儿的,防备点儿大憨吧……
庄大憨走在沙榆岗子西北面磕磕绊绊的塔头滩上。
他真整不明白,三年前那个黑夜自己只怎么一溜歪斜、跟头绊脑、一步步走过去的。
穿过塔头滩,是一条冰雪正在悄悄融化的流水沟,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冰层,然后将那个大塑料包背在后背迅速迈步,轻轻巧巧越过流水沟,登上对面的一个杂树丛生的沙坨子。
沙坨子上面有一座孤坟,孤坟的左上方,灌木掩映之中有一个极不显眼的洞穴。那洞穴还隐隐约约露出一截灰白色的骨质,那是被埋在沙土下面,已经长满荆棘的大龟壳。
漫天狂风,似乎被这憨家伙的威猛吓退了。狐狸驼子一片宁静,天晴日朗。
庄大憨清理出一块不大的白地,将塑料包打开,掏出里面的黄纸冥币,一瓶烧酒,开始焚烧祭奠……
这是他母亲庄永红的坟,三年前一盏似灯非灯,似眼非眼的一点光,把他引到这里。他吃了埋葬母亲后烧头七摆在这里的几个馒头,才一口气走出老江湾。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迷茫时的幻觉,还是孤独无助时的下意识行为,亦或是有人暗中指引吧。
他太依恋母亲。在他离开渔窝棚之前的二十一年里,不管谁欺负他,只要母亲在他就敢理直气壮的反击。不管孔老二的独眼放出什么样的杀机,只要母亲在他也只能暗暗的看着而已。只要母亲在,他就可以安心读书;如果母亲在,一定能想尽办法让他去复习,去考大学……
堪堪日落,庄大憨肩担残阳走下狐狸坨子,心里盘算着如何加固母亲的坟,如何保护那个不起眼的洞穴。
塔头滩再往东南就是马兰坡下,大大小小的岗子坨子,他转而向东,来到孙老秧子家的地窨子,可惜三年前的地窨子已经坍塌,只在沙岗的缓坡上留下一个不规则的坑。
他弯腰拜了两拜,反身向南奔朱老三家的渔窝棚。
隐隐约约,一个瘦长的身影正从窝棚里出来,准备关门。
“朱四姐——!”
朱四丫还是那身破旧的衣服,一张脸上除了那对深沉的眼睛,最显眼的就是颧骨周围病态的嫣红。
她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高大的年轻人:“你是……,大憨!我的天,你还能回来!”
“朱四姐,你一直都挺好么?”
“还那样。这几年在外边没少遭罪吧?可看你身体蛮壮实。老天爷保佑。”
“我活的挺好。我去给我妈上上坟,回来路过这里,我猜你会在这儿。四姐,当年是你救了我……”
“不不,当时幸亏有那个老江龟。我这窝棚没吃的,你今天还走么……”朱四丫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打算走了。晚上找孙洪发还有事要办。”
朱四丫皱着眉:“孙家就是老江湾的霸王,你还是离他们远一点。”
“我会小心的。四姐你——,还是一个人?”
“哦,我这样的女人没人会要。还在我三哥家里。”
大憨长叹一声:“四姐,你多保重。我过两天还来看你。”
两个人上了马兰坡,大憨要四丫坐车,四丫不肯。大憨只好自己开车上了王八岗子。
朱四丫心里疑惑,这个憨小子找孙洪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