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小雪依旧下着。
屋内火炉散出暖烟,熏得人昏昏欲睡。
文相逢蹲坐在沈山水一旁为他研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睡意渐上,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了。
窗外突然有几声脚步踏雪而来,须臾,那脚步一停,咻地一声,一个身影从窗外翻身进入。
青雉落进屋内,道:“公子,找到了。”
沈山水执笔的手一顿。
他瞥了眼已睡熟的文相逢,轻声道:“小点声。”
青雉凑近他,低低道:“玄同被关在虚峰的一处石壁牢内,那石牢开凿在悬崖壁上,上下只有一个出口。牢内外都有华天派弟子看守着,我不敢打草惊蛇,便没有进去。”
他这几日将整座三清山都探了一遍,发现三座神峰当中,京峰地势最平,面积最广,固被视为华天派主峰,派内弟子的主要住所、日常议事、练武、起居都在那处。
他等人现在所居的华峰则为客峰,主要为上山的客人所住。
而三峰之中的虚峰,因山势最高最险峻,平日上去者不多,固成为了华天派的禁牢之处。
沈山水点点头。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救他出来吗?”青雉问道。
沈山水望了眼窗外,淡定地笑了笑道:“不必我们救。”
正说着,屋外传来了几道脚步声和攀谈之声。
等那脚步声及至门前,有人敲起了沈山水的屋门,问道:“沈员外可在屋内?”
正是纪中行。
这一声将文相逢也吵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见沈山水一脸趣味地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口水,站起来理了理仪容。
青雉上前开了门,见门外赫然站着七八个人。
正居中那一脸正气的是华天派宗主纪中行,他右侧站着自己的三个徒儿,左侧则立了三位穿着一身玄衣、腰别赤带的人。
三人之中,站在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笑容可掬的老者,后面并排站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
青雉看了眼那老者,多年前的朦胧记忆突然撞上心头。他又飞快地打量了眼面前三人的装扮和穿着,心中一顿,立即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站在最前面的那老者在看到青雉的脸后亦是一顿,表情中突然多了些惊异和探究。
青雉面色不变,移身将几人让进了屋子。
纪中行带着几人进了屋,对沈山水拱手抱歉道:“沈员外,打搅了。这几日山内事务繁忙,倒未有时间好好招待员外,恕纪某人失礼。”
沈山水将手中毛笔放下,站起来迎上去道:“纪宗主,哪里的话。纪宗主好吃好喝的招待我等,沈某感激都来不及呢。”
两人客气一番,互相在屋内落了座。
杨定宗携着两个师弟师妹站在纪中行身后,对文相逢微微点头,微笑地打了个招呼。文相逢亦是回了礼。
纪中行向沈山水介绍来人:“这位是青山派宗主楚恭礼。”
这位楚宗主从进门起,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青雉。
沈山水一听,忙拱手道:“原来是青山派楚宗主,久仰久仰。沈某京城茶商,沈山水。”
他寒暄完,余光瞥向青雉。见他低垂着眉,神色有些发愣。
这倒是正常的,青山派乃是他青雉的原派系,算是老家。
亲人站在面前,却不能相认,任谁心里都有起伏,何况他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不知要如何憋在心中,岿然不动。
这楚宗主虽为一派之主,但为人谦和,见沈山水如此热情,忙将视线从青雉身上收回,向他回礼。
纪中行又一一介绍了楚恭礼身后两人。那女子是楚恭礼的独女,名楚卫恩。那男子姓罗,单名一个息字。乃是楚恭礼的大徒弟。
楚宗主落座后,又默默将视线望向沈山水背后的青雉。
不知为何,他看着这青年,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竟是二十年前那个自己最熟悉、最尊敬的身影——青山派前宗主,稚羽鸣剑尉迟远。
沈山水自然看懂了楚宗主眼里暗藏的惊讶和猜测。他抿着嘴,摇着扇,微笑着不说话。
这楚恭礼少年时本是一介游侠,因被那前宗主尉迟远所救,为报救命之恩便请愿留在了尉迟远身边。
尉迟远接手了青山派宗主之位后,他也顺其自然成为了青山派的二宗主。
二十年前,尉迟远远在北地伐辽,数月后,数股官府重兵携着一纸“宗主叛国”的罪名登上青山,扬言清扫余孽。青山派大乱,人心浮变,一夜之间几乎分崩离析。
彼时正是楚恭礼携青山派玉剑连夜登上宗主之位,带着众弟子长跪在官府兵将之前割袍断义,宣称已将前宗主、叛贼尉迟远清扫出派,青山派永归朝廷,绝无二心。
这才避免了一场宗派解体、屠杀山门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