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雉坐回车上，看着文相逢一路走至前方那辆简陋马车并钻了进去。
她之后陆续又有八九个人接连坐了进去，青雉震惊地喃喃道：“那辆车，能载那么多人吗？”
那马车翁已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戴着一顶破笠帽，帽檐盖住一头缭草的头发，皱纹满面，皮肤黝黑，身背佝偻且瘦小。
见老头驾着那辆马车晃晃荡荡、吱吱呀呀地经过了自己面前，青雉侧头对着车内的沈山水道：“员外，相逢的那辆车，从车夫到车身好似都快要散架了。”
车内一直在沉默的沈山水终于开口道：“跟着吧。”
青雉哎了一声，刚甩绳要走，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跟着？”是跟在那辆马车的后面吗？
沈山水从手边拿起一本书翻开，淡定接过他的梗，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说，那车快要散架了吗？”
青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驾”地轻唤起两匹骏马，引着自己的马车慢慢跟在了相逢后面。
相逢的那辆马车并未散架。
不知被用了多少年的破车厢虽被颠簸得吱吱呀呀，摇摇摆摆，但依旧神奇地相连着，一路就这般晃晃悠悠又走多日。
坐在车内的相逢正昏昏欲睡，恍惚间察觉腰间有什么东西在动，那东西捏了捏她的腰，又放肆逡巡到她的臀部。
文相逢猛地从迷糊中惊醒过来，这才意识到那是一只手。
文相逢立即将身子往外躲开，回头猛地瞪了眼那手的主人。
那人是个卖草药的商贩，姓贾，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头很小，虽外表看起来有模有样，但依旧藏不住那双细眼里露出的精明和贪婪。
那人见被发现，立即嘿嘿一声，又凑近了文相逢，堆起笑脸问道：“姑娘可饿了？”
文相逢抱着自己的包裹蹲坐在靠车帘一处，并未理他。这贾商自初上车后便有意无意地缠起了文相逢，只因车内人多才忍着不敢妄动。
贾商见文相逢不回答，突然色心渐起，一只手大胆地越过文相逢后脖，就要圈住她的后背。
文相逢猛地将他一推，又好巧不巧马车正遇一个急转弯，那贾商一个踉跄，重重向后跌了一跤。
车内人一阵嗤笑，皆拿眼去瞄他。
贾商气不过，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把撩开车帘，对着外面的老车翁质问道：“老头，车驾得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能不能驾稳点？”
车翁连连道歉道：“实……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点。”
贾商瞪了眼车内的人，又转头骂道：“你这老头，年纪这么大了，咋地还这么贪心？为了多赚几个银子，一辆破马车愣是给你挤进来这么多人。搞得我这一个多月休息都休息不好。”
那车翁边控制着缰绳，嘿嘿地赔笑了几声。
他向内探进头，对着文相逢喊道：“文丫头，你还是陪我老头子出来外面坐坐吧，也好给这位大人挪挪空间。”
文相逢立即点头，抱着自己的行囊出了车舆，熟练地坐在了老车翁的旁侧。
贾商见文相逢又坐到外面去了，两眼一白，也不好发作，只得瞥着气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车翁姓旬，今年六十有九。旬大爷是汴京城郊人口，无妻无孩，终年以这辆破旧马车拉客为生。
车外的寒气比车内更甚。但文相逢却更乐意待在车外。
她将头微侧，眼光若有若无地向马车后路瞟去。连瞟了几眼，依旧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旬大爷瞟了她几眼，也不回头，只道：“别看了，跟在后面呢。”
文相逢一听，又回头看去，果见沈山水的那辆马车优哉游哉地从后方远处一个弯路转了出来。
旬大爷问道：“文丫头，后面那辆车，车内之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文相逢沉吟片刻，道：“是我之前在汴京城的东家。”
旬大爷不信，看了她一眼道：“既然只是前东家，为何费那么大的劲儿，大老远从汴京城追到这儿？”
文相逢急忙摇头道：“公子……他们只是有其他事才下了江南，并非找我。”
旬大爷道：“既然不是找你，那为何这几日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不远不近的，还控制着距离和速度嘞！”
文相逢望着一路掠过的风景，沉默了下来，她也不知。
旬大爷看着有些发愣的文相逢，笑着摇了摇头。
……
当晚，旬大爷将马车停在一处小驿站中。那驿站管事的也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年夫妇，见到旬大爷先是熟悉地打了招呼，然后满脸笑意地将十几个客人迎出了车内。
奔波了几天，车内客人皆已是疲惫不已，下了车后各自找了处角落，喝起了驿站老婆婆一早就准备好的简陋粥饭。
须臾，只听几阵清脆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驿站门口。
几声哒哒的敲门声传了进来。
正给客人舀粥的老头夫妇一听，急忙应着去开门。
旦见沈山水摇着扇子笑语盈盈地站在门外，见到开门之人后立即拱手道：“两位有礼了。沈某二人乃远行的商客，行到此处夜色已深，固欲恳请在此借宿一晚。”
那开门的老头上下打量了下沈山水，见他穿着华贵，气度不凡，又看他身后的那青年，亦是身形挺立，目光灼灼，两人看起来不似一般商贩。
这种客人可不好伺候，老头生怕自己招待不周，有些犹豫道：
“这个……我这里只是一个小驿站，平日里只接待一些来往的贫民小贩。院子里只有三间草房，今夜也都已经住满了，所以……”
正说着，青雉上前道：“老头，我们可以多付点钱。”
那老头不怎么会说话，只诚恳道：“这不是钱的问题，实在是我这小驿站接待不起……”
话未毕，三个大白银子就被塞进了老头怀里。老头一惊，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二人。
青雉问道：“这些，够吗？”
旁边的老妇叹了口气，将自家丈夫怀里的银子还给了青雉，道：“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雪，待在草房里总比待在车内强。”
说着，将沈山水二人引进了院子，指着院中三间柴房道：“只是需要麻烦两位公子和其他人挤一挤，将就一晚也就过去了。”
沈山水看着那驿站老头在背后默默将二人的马匹牵进院子，于是微笑着对老妇拱手道：“有劳两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