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角木蛟」此事无关风花雪月(一)(3 / 3)

PP哥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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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喊了一嗓子后,几个病人就跟着他去把塑料棚子要掀开一点儿,让阳光在这时照射一下,快到中午了,阳光还是非常温煦的。还有十几个病人已经开始在几块地里忙碌起来了,他们有的在拔草,有的在用跑锄子整理已经没菜的地,还有的膝盖上放着工具,蹲在那里抽莫合烟。

我边走边看着身边地里的菜,小芹菜长势很好,这是最廉价的菜,炒肉很好吃。还有油白菜也很多,这个菜有大多数人不喜欢吃它,因为很多农民为了压秤,都等到快老了才摘,那样的油白菜虽然重量多一些,但是吃起来老了倒胃口。左边的那一片地里的生菜可能是才发出来的,看着喜人的不得了。我蹲下身子细心的摘了两颗生菜放到我带来的塑料袋里。这个菜洗干净了,拌着调料都可以直接吃的,然后顺手又掐了几颗小芹菜。

这时候老朱走过来说道:“这里的不好。”

然后他就径直朝后走,我跟着他一直走到最里边儿,那里还有一道门,也用锁子锁着。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钥匙,打开了门后走了进去。我跟着进去一看,我的天!

真是别有洞天啊!这里的地整理的非常齐整,我看老朱根本没有用那些干活粗糙的病人,因为病人大多木讷的很,干一些简单的粗活还可以,这里的地看来都是细活。一道道的田坎拍的规规矩矩的,架子都是用水泥打的桩子,铁丝连着,各种的蔬菜长势喜人。碧绿的黄瓜挂在藤蔓上,茄子有好几种样子,圆茄子和长茄子已经不新鲜了,还有一种淡绿色的茄子,老朱说是日本品种,我还没怎么见过这种茄子,老朱摘下一个放到我的塑料袋子里说道:“尝尝、尝尝,保证好吃的很。”

然后他边走边摘的,一会儿工夫就给我摘了西红柿、黄瓜和辣子等好几样,我的塑料袋子很快就满了。他回来把袋子交给我的时候,我已经把一支烟递给了他。

我也不急于就走,和老朱一起把这个小棚子的塑料掀开,两个人坐在靠近通风处的两个凳子上,抽着烟聊着天。

老朱如果讲话比较慢,我还是基本上可以听得懂他浓重的山东话的。但是,老朱有山东人的急性子脾气,惹急了就脸红脖子粗的说话,那样我就一句也搞不明白了。

我们俩聊了半小时左右,我觉得快到十一点了,就告辞老朱回到了病区。

我刚走进病区,就看到那个叫雅雯的女人正在护士办公室的门口,手里拎着那个每次来都用的包,里面是给天宇换洗的衣物和一些食品。我看到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径直走进了我自己的办公室。随后,我用内线电话告诉护士,一会儿让43床的家属探视完了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有些事情对她说。

大概我抽了三支烟后,我的门被敲响了,我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是雅雯站在那里。她还是那样淡然的神情,双手握住放在身前的腹部位置,抬头看着我。

我转身然她进来,然后我坐到了我的椅子上,雅雯也习惯的坐在了沙发上,接过我递过去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她已经习惯了每次探视的时候,到我的办公室里,听我介绍一周来天宇的主要治疗、护理和康复情况了。

我今天有一些事情要对她说,所以在我的工作记事本上做了专门的提示。我看她坐好、喝水以后,才开口说道:“今天我还是先把天宇的一周情况给你讲一下。”

然后我就把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遍,她一边听一边不时的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其实,这一周天宇没有什么特殊需要介绍的情况,所以我不到五分钟就讲完了。然后,我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水,准备讲其他事情。

我看着她说道:“那个,今天还有事情想告诉你。天宇住院到昨天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在这么长时间病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病人,是很少见的。所以我想,我想从下次探视开始,你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就是把以前你们在一起的生活细节,或者你们在一起度过的难忘的节日、纪念日等等,把那些很值得回忆的事情用一些你们之间常用的语言,就是你们的对话方式,你们聊天的方式,或者你们的任何方式对他表现一下。”

雅雯看着我,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我进一步解释道:“我想每个人都有他始终不能忘怀的过去的重要事情。所以,我想请你帮助我们,我寄希望于可以唤醒天宇的某些记忆,这样对我掌握他的基本情况有好处,当然对我们开展必要的、有用的和针对性的治疗更好。”

这下她明白了,点点头。由于我对天宇病情始终持有怀疑的态度,所以我对雅雯是否是这个局中的一个重要角色也有很深的怀疑想法,我这人的好奇心很重,我当然是希望能够尽快解开他们的这个谜的。看到她点头,我也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当是配合我们的工作了,于是我笑着没有再说话,那个意思是我今天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了,如果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办公室了。

这个女人很聪明,我知道她能看懂意思。果然,她站起来对我再次点头,然后就朝门口走去,打开门,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

通过护士反映,那个叫雅雯的女人根据我们的安排,用一些他们过去的生活片段来提示,以唤醒天宇的记忆。看来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做对了,至少她在配合我们的工作。但是,又过了几个月,大概是天宇住院半年时间了,还是没有任何的效果,所以整个上午他们都是相对坐着又相互无语。而且,半年多来天宇依然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天宇的门诊病历上是雅雯送天宇来时的口述情况,应该是真实可信的,她是天宇的妻子,雅雯的年龄为37岁。这是一对老夫少妻,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觉得他们的感情还很深,因为我很注意的观察过他们在一起时,两个人的眼睛,这个世界上哪个人的眼睛都不会骗人的,除非是盲人。他们虽然不说话,但是相看的两眼里满是深情,这一点我很肯定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中,雅雯一直细心的照料着这个叫做天宇的不算老的老人,他们相差了十一岁。那些换洗的衣物全部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使用了当时还不怎么流行的洗衣液,我们在家里也有洗衣机,但是基本上都是用洗衣粉,洗衣液当时的价格还很昂贵,我们一般人是买不起的。两种不同的洗衣用品,洗出来的衣物效果不一样,特别是洗衣液总有一种清香。

雅雯带来的食品也很精致,一般家庭到了过年过节才买一些奢侈一下的。天宇除了把洗好的衣物和吃剩的食品自己收好这一点以外,都是好似不经意,其实很用心的看着雅雯,回到病室以后把衣物放在脸上贴一下闻一下,那种发自内心的爱恋,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护士看到了告诉我,这就更加坚定了我想对他们的故事一探究竟的渴望。

最初,我想当然的认为雅雯很可能是一个第三者,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包养的小三,可是半年多我没有见到其他女人来探视过一次天宇,所以这个想法是可以排除的,天宇和雅雯是一对真正的夫妻。虽然他们的年龄相差太大,而且天宇有经济基础,但是雅雯怎么会爱上一个老头呢?

我虽然对房地产业没有过深的了解,但是也猜到天宇大概也有很雄厚的经济基础,他的公司是房地产开发,那个时候的房地产开发几乎都是赚钱的行业,只要有本事开这样的公司,几乎就没有赔本的。国家扶持的力度很大,因为让老百姓吃饱饭和住暖和是最基本的国策,吃饭的问题,一般人是很难染指的,那是基础中的基础,国家必须牢牢的抓住不放。但是,房地产业中,国家只是抓住了大的方向和大的脉搏,只要不是违法犯罪和行贿受贿的事情,只要不是惊动了中央或者百姓怨声载道,那么绝大多数的房地产业都是盈利的。

所以,我对他们的夫妻关系很好奇。可是,我没有一次有机会问到这件事,即使再好奇也只能慢慢的等待着。凭直觉,我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有故事的,这几年来精神科生涯中不断被事实验证了的直觉,真的很准。

为了更好的给天宇创造康复的条件,在康复部的安排下,我们选择了一个心细的老护士专门照顾着天宇,从日常生活饮食和起居睡眠等各方面加强引导和暗示性的和恢复性的治疗。每天上午理疗做完后,护士将他带到康复治疗中心,参加三到四项与记忆恢复有关的治疗。比如读书、听音乐、做一些放松性的和诱导性的康复训练,特别是阿曼古丽护士长专门按照我的想法,在康复训练中加入了最近刚在国内兴起来的感觉练习。

可是,最初的几个疗程下来,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天宇的病态表现依然故我,没有丝毫的改观和进步。现在都过了半年多了,天宇在病区里还是不与任何人有任何的交流,即使是在眼睛的对视也不从来存在。天宇好像是生活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的空间的人一样,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除了每周来探视的他的妻子雅雯。

对这样一个任何感觉都没有的老年性的精神病人,我更加不安,如果他是长期住院的病人,现在就是处于衰退期的时候,这倒是完全可以理解了,我们可以在药物治疗的同时主要采取避免他进一步衰退的康复治疗手段,那就是只希望他的衰退稍微延缓而已,我们都知道进入老年期的人都会变得有点儿痴呆的。所以他如果不进步,即使原地不动,那也是一种治疗上很大的一种进步了。

然而,这些的效果都不佳。

路老师也早就从我的报告中了解到了天宇的情况,他还在医务部组织的查房中重点看了天宇,但是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在好几次的病例讨论会上他也同样没有说什么。直到半年后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专门和我讨论了一次,他也大致同意我现在的治疗方法,并且与我一样认为天宇的病情有很奇怪的外在表现,是一种非正常的表现。他还以一种非正式的表述告诉我,他说天宇的病态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也就是说,天宇根本没有精神病。

懂得一点辩解学说的人应该知道,当一个问题提出来,需要经过辩论才能发现问题的根源,找到解决的办法时,往往需要好几种情况,但是最简洁的方法就是有一个人故意站在对立面,使辩论能够继续下去。对于天宇,我们目前无法对他进行精神病的法医司法鉴定,因为没有人提请这样做,何况他是主动被家人送来住院的,根本不存在有任何的违法犯罪问题。即使他在以前的商业活动中可能会有什么,但是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否则他早就可能被查了。

因此,我决定主动当老师的对立面,与老师就天宇目前的问题展开一场辩论,以求找到最合适的解释。其实,我对老师的判断根本不存在任何怀疑,因为他所看到的与我所看到是完全一样的现象。我们就是需要一段针锋相对的对话,看能不能解开天宇这个谜而已。

所以,我辩解道:“但是,老师。自从天宇住院以来,我们使用的治疗手段都是正确的,至少目前没有任何问题。”

路老师微笑着迎着我的话说道:“小夏,你说的没错,在医务部的主持下,我们专门研究过你的治疗方案,确实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老师有意的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天宇既然不是一个先天的哑巴,为什么他至今没有开口说话?所以,治疗方法的正确可能不代表就是和病人对症的是不是?”

“这怎么可能?老师,”我说道,“医学上对症治疗是最基础的问题。”

老师还是笑着说道:“对症治疗在其它疾病上可能是符合医学规律的,但是在我们目前还找不到病因的精神疾病上,也可能是错误的决定。”

“那么,老师。我们对天宇做过很多次量表,几乎所有量表的指向都是认可我们对他确实有精神病这个毋庸置疑的结论的呀。老师,您曾经对我说过,精神病的每一种症状都不是完全相同的,特别是在某一些阶段也是表现不一样的,一般的人是伪装不出来的。”

“小夏,你的记性蛮好嘛。这些话都是我在教学的时候亲口说过的,我当然不能否认。可是你好像忘记了还有一个限定词的呀。”老师看着我说道。

“对了,是有一个限定词,一般人!”我若有所思的回答着老师的问话含义。

一般人?那就是说也有一些极个别的非一般人存在,这些人是可以刻意伪装的。但是,这需要有一定的精神科或者说精神病人的常识。莫非,这个天宇对《追捕》这部虚构的电影有很深的研究?要不然就是他查阅了大量的精神医学的书籍,但是那个雅雯却一次也没对我说起过天宇喜爱医学类书籍。我因为也有这样的疑惑,所以还问过一次她,天宇最喜欢看什么书,她告诉我都是房地产业和商业方面的书籍,家里没有一本医学方面的书,甚至连家庭保健学的都没有。这足以说明他们俩都对医学方面的知识缺乏任何的兴趣,他们有钱,有钱人看病找医生,不需要自己研究医学,他们需要研究的就是怎么赚钱。

老师看我在深思,所以就稍微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伸出手指着他桌子上一张合影说道:“这是我参加一次国际学术会议时的留影,我给你说过的。这上面都是国际上最知名的精神学科方面的专家学者,他们加起来就是全世界的精神卫生宝库。有一个美国的学者在那次会议上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如果精神病人学会了伪装,那么精神病学可能就要改写了。我开始没怎么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回国以后我经常反思这句话的含义。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不是精神病人的人,在精神病人的眼里其实就是另一种精神病人!”

这也太奇妙了,就好像是说三维、四维、甚至更多维的空间一样,在每一个不同的维度空间都有不同的视野。我看过这方面的文章,据说我们地球人类目前仅仅是在第一维度的空间,其它更高维度空间的“生命体”对我们就是神仙一样的存在,如果某一天高纬度空间的生物对我们发起攻击,那么我们地球人是根本经不起打击的,那些科幻小说所谓的抵抗,都是自我英雄主义的想法而已。

老师继续说道:“是一般人,也就是说万分之一或者百万分之一的可能,还是可以伪装的,至于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或者这类病人究竟是如何伪装成功的,这是目前世界难题。”路老师继续说道,“何况在医学上,对老年人的精神状况也没有完整的判断,这方面的著作还很少很少。大多数的精神病都是在遗传上发生的,青少年类型的精神病人占据的位置很大。那么,也就是说,天宇如果不是在装病,因为我也确实找不到他需要装病的任何理由,因为至今没有公安机关来找。那么他是在干什么?纯粹是有钱人闲得无聊,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吗?这好像不太有可能的吧?我们都承认他的老婆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他也很有钱,他的老婆对他很好,这个你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我想也不会错的。那天宇脑子是真的有毛病了吧?”

我接着说道:“也就是说天宇的脑子有毛病这个结论,正好证实了他有病?”

“哈哈,对对对,但是到底是什么病呢?是精神病?还是心病呢?”老师拉长了最后一句话的话音,我明白了老师话里的所有意思,然后看着老师愉快的神情,也跟着乐了。

老师揉了揉太阳穴,又说道:“老年人的精神状况总是越来越糟的嘛。你看看我,现在都快七十岁了,也是与以前的状况大不相同了嘛。不要以为人人都是把精神矍铄保持到老的。”

我看着路老师怡然自得的神态,也不由得佩服他的豁达,他是国际上知名度很高的精神病学专家,特别是精神病的法医司法鉴定上,几乎无人能够出其右的。虽然他在七八年前就已经退休了,但是医院并不放过他,继续聘请他上班,属于返聘,那时候还是叫这个词,因为很多老专家受有些因素的影响,不能象拿国务院津贴这样干得专家可以永远不退休,但是六十岁退休,对他们来说还是早了,身体也很好、业务很精深。有的专家最大的特点是一辈子搞专业,尤其是医疗行业的,他们几乎没有养成什么特殊的业余爱好。

我的老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一个看起来很“幼稚”的精神科的老专家,因为他会在包里找家里或者办公室的钥匙,即使把包都快拆掉了,依然还是找不到,可是他的老妻却能很快就在他包包的那个小夹层里找到,我也听师母说过这事。所以,只要老师的钥匙找不到了,我就帮他在那里找,那时绝对可以找到的。其实,师母每次把钥匙就是放在包里最显眼的地方,根本不是师母藏在小夹层的,是路老师在每天坐班车时,想一想不要把钥匙搞丢了,于是就放到了小夹层里。然后,下车就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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