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玖听到声音,脑子还未清醒,缓缓扭过头,往旁边看去,只见是美人的婢女。她头上也扎着两个花苞,垂下来的丝带上缀着三线小粒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阳春见她醒了就呆呆的,忍不住出了声,见她看了过来,双手抱着胸,“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也不待三玖回话,一扬头道:“睡了三天!整整三天!跟头猪似的,怎么也叫不醒,大夫说,再晚点儿,你人就没了,呵!也不知道怎么挺过来的。”
明明有银子,却都留着要进城主府,自己病成那样儿了,都不知道看看大夫!
这些话,阳春没说出口,见她怪可怜的,又轻咳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红粉荷包,扔到她身侧,“喏,给你的。”
江三玖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抬手将那荷包握在手中,只觉沉甸甸的,她不由一惊:“这……”
“美人婢女,赏银五十两。”
江三玖还是得了五十两银子,却不是城主府出的,而是那位美人为她出的。
美人收了她一枚最小的银子,然后给了她一荷包满满的银子。
一旁的阳春嘴上不停说着,不明白美人为何偏偏看上了她这么个小黑蛋儿,还说,城主府不缺婢女,美人也不缺婢女,要不是有美人,她就算花再多银子也进不来。
江三玖看着手中的荷包,听着阳春的话,眼睛直发酸。后来她就想,谁都不成的,那一日只有魏青禾会收留她。
而此时,她心下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对美人很好很好,世上最好的,她都要给青禾!
也是从阳春口中得知,美人名叫魏青禾,是祁连镇世族魏氏之女。
“知道今年上元,祁连镇的金桂美人是谁吗?”阳春掐着腰,脖子一扬,“就是美人!我们青禾美人在祁连镇是最美的,在天虞城也是最美的!”
江三玖闻言,一个劲儿点头,她见过的,那是她见过最美的人!
阳春见了,得意之余,又不免气哼哼道:“就是因为照顾你,我都不能去陪着美人习礼,美人渴了饿了怎么办?都怪你!”
江三玖抿着唇,没答话,的确阳春说的是实话,她拿着手中的银子,只觉发烫,又问阳春道:“那……现在我们一起去,可不可以?”
越说到后面,语气渐弱,阳春白了她一眼,“蜜罗殿在美人们进去之后就关了,你觉得还能进去吗?”
江三玖抿了抿唇,不说话了,又想到她昏之前,有个木屐美人说话,问道:“那位木屐美人是谁啊?有没有难为美人?”
阳春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她说的木屐美人是谁,随即大笑起来,“哈哈,木屐美人,还真配她!”
她笑够了,才没好气地对她说了一堆。
原来,那位木屐美人名叫佟婴,说完那句“怕是青禾姑娘想用这小丫头在旁做绿叶吧”,接着就来了句“啊,不对,可能是她做泥,你做芙蕖吧?”
说到这里,阳春气得跺了跺脚,又埋怨起江三玖,“还不是因为你,让美人被奚落?”
江三玖又被说了一通,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阳春又接着嘀嘀咕咕说了起来。
“这五镇和其下村子的美人都要先送到城主府来,而论身份呢,也就这个佟婴能跟咱们美人相比吧,不过……”阳春拉长音调,“不过,咱们美人可是公认最美的人儿,如今到了这天虞城,无论样貌、家世、才学,她样样不如美人,她哪能服气呢?”
佟婴出自落云镇佟氏,因长女已嫁人,才由次女佟婴入城主府,以待两年之后,入天都,选天妃。
而佟婴又自负美貌,不想在天虞城见到了魏青禾。
魏青禾的美,怕是世上女子,无人能出其二,且魏青禾的才学亦是佼佼者,这让佟婴暗暗咬牙,是以,那日见魏青禾收江三玖做婢女,忍不住出言讥讽。
江三玖听完,微微咬牙,捏着荷包的手缓缓收紧,将听来的这些暗自记在心中。
阳春说了一通,出了些气,目光一转,看到了放在床边的红色油纸伞。
她起身,将那油纸伞拿到江三玖的床边,说道:“你那日昏倒,亏得美人扶住你,但你这伞却是落了地,坏了一个口子,不过,美人帮你补好了。”
那时,美人看着那伞,轻轻抚过那口子,“她自顾不暇,却将这伞护得甚好。”
她那样说着,又叹了一声,“这伞比起祁连镇的长街红伞,还要美上几分。”
这么说完,美人就要帮小黑蛋补伞,她说她来,美人笑看了她一眼,似是嫌弃她毛手毛脚。
想到这里,阳春就撅起了嘴,嘀咕着:“也不知小黑蛋儿哪里好……”
江三玖没听清,只看着那补好的伞,抬手抚过补好的地方,其实,不细看,是看不出修补过的痕迹的。
那样纤尘不染的美人,竟为她补了伞……
她将伞紧紧抱在怀里,其实,她离开了莲花村,有时候很恍惚,不知现在是梦,还是莲花村是场梦。
只有将这把油纸伞紧紧握在手里,她才能告诉自己,莲花村不是场梦,她有一把红色油纸伞,十二有把青色油纸伞。
她要来天虞城,要进城主府,要找——爹娘和十二……
而如今,她进了城主府,也遇到了一位天底下最美最心善的美人。
突的,门边响起环佩叮当。
江三玖抬眼望去,在黄昏之中,狭长晚霞之下,那位美人立在门边,阳光淡淡笼在她发顶,却也只是为她做缕柔光。
这位美人,名叫魏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