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虞城二月的春带着一丝丝朦胧的暖,让人从头发丝开始,暖过指尖,又暖进心里。
城主府很大,听阳春说,每个美人都有各自的院子,她们住的院子叫七音苑。
江三玖不识字,阳春拉着她去认“七音”两字的时候,心里佩服极了,然后乖乖问阳春:“七音是什么意思?”
阳春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最后瞪了她一眼,跑了。
江三玖扫着地,想着一会儿要给阳春扎个小蚂蚱,她这般想着,皱了皱鼻子,手上动作更快了些。
阳春打着哈欠走出来,一眼就看见她,不由扁了扁嘴,自从这小黑蛋儿醒了,天天早上起得比鸡还早,只感叹是个勤快的。
只是——
阳春一捏拳头,就是太会抢活了!
她提着桃红色蓬松裙摆,小跑着往江三玖那儿去,她发上缀着小铃铛发带,一动作间,就发出清越的响声。
江三玖刚听到这阵阵铃铛声,手中的扫把就猛地不见,身边传来气哼哼的声儿。
江三玖眨着眼,往一旁看去,只见阳春的小脸紧绷,一手掐着腰。
“病还没好,就学会抢活干了,去歇着吧。”说着,又嘟囔了一句,“省着美人又担心你。”
小黑蛋儿身子刚好点儿,就大早上起来干活,那天天气微寒,险些又被冻得晕过去,吓得美人脸色都白了。
“给你治好身子,又不是让你抢活儿的,好像是我欺负你了似的!”
更何况,若是再病倒了,那银子都白瞎了!
阳春的小嘴撅着,见她木呆呆的,又继续说起来,院里的小黄花似也听懂了般,摇曳着点头,春天的暖爬上枝头,又抖落了一地的茶花花瓣。
江三玖看着阳春的嘴一张一合,也不停歇。
她歪了歪脑袋,冲着阳春龇牙一笑,“阳春,你是一朵阳春花。”
说着,她就在阳春的发苞上别上了一株小黄花,和阳春今天系着的黄色发带相衬,那铃铛也随着小黄花摇荡起来。
阳春脸色一红,啐了她一口,“惯会耍贫嘴!”
阳春一跺脚,就要提着扫把往一旁走,一手还去摸那小黄花,美人说这花名叫“芸薹”,比起院子里的山茶,没那么清雅,但胜在可人。
她又扭头瞧了瞧江三玖,见她一片一片捡起掉落的山茶花瓣,觉得这小黑蛋儿倒有几分像芸薹。
她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说话,余光就瞄到魏青禾站在门边,她赶紧唤了一声:“美人。”
江三玖也连忙扭过头去,乖乖站好,将手背过身去。
她的手上沾了些泥土,有些脏污。
她也跟着低低唤了声“美人”,然后微微垂下脑袋,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脚尖。
江三玖想,其实她能记得青禾美人的每一眼,那一日她醒来,青禾穿着一袭红白衣裙,胸前缀着七色璎珞,站在门边,恍若天神。
而今日的美人穿着一袭青玉色襦裙,腰间系着青白相融的大带。
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将头埋得低低的,背过着的手交缠在一起,那山茶花瓣沾染了些许汗珠,变得濡湿。
她感受着手中的山茶花,只觉得眼前的美人就似山茶花仙般,从天上仙树的枝头落下,翩然坠于人间。
美人轻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你身子还未大好,怎的又动起来了?”
江三玖只觉脸热热的,那日她醒来,美人也是用这般轻柔的嗓音,同她说:“勿要多动。”
那双手轻轻压下她的被角,一双如水般的美目看着她,冲她扬起唇角。
只看了这位美人一眼,她便仿似被吸入了那双眼里,再动弹不得。
她本想行跪谢礼,可每次提起,美人便颦蹙双眉,不肯受礼,只让她乖乖养病。
江三玖听着她的声音,一股暖意又涌入心间。
她想,这世上,大抵再没人比青禾美人更温柔了。
如云一般,缥缈在天上,不是高不可攀,而是无端让人觉得柔软极了。
魏青禾,就是那天上的云。
“我……”她嗫喏着,暗恼今日醒得迟了,又被美人撞见。
还不待她说完,阳春就喊起来:“美人,我可没欺负她,你看,她扫着地,我都把扫把抢来了。”
她说着,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