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往前面一看,见上山的路口、一株老槐树下竟设了一个香案。常秋梧将马带开,常休走到李伯辰身前行了一礼,沉声道:“君侯,请站在香案前。”
李伯辰愣了愣——难不成刚才状元游街一样地走了这么一遭,还有什么讲究、是什么礼仪的一部分么?
此时见他停下,身后那些兵也站下,自行在道路旁分成了两排。见他们如此,那些乡民也停了,脸上带着好奇又快活的神色,往李伯辰这里看过来。
李伯辰只得走到香案前站下。常休便对他又施一道,转身道:“诸位父老,国难以来,神器崩碎,百姓流离——”
他说话时中气十足,倒比之前喊人们来领粮的那个兵还要洪亮。李伯辰听了片刻,意识到他是在说什么祝辞。只是语句晦涩难懂,他听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到底在讲什么。那些乡民该也被唬住了,慢慢都收了声,一个个正色而立。
李伯辰此时觉得自己像是一尊塑像,动也不是,说也不是,索性往人群中看,想瞧瞧能不能从那些兵身上瞧出什么蛛丝马迹。这么一瞧,倒瞧见隋不休。他穿了一身天青色劲装,身后跟了两个羽卫,背手站在路旁。见李伯辰看到他,便微笑着点了点头。李伯辰觉得他那笑里有些狡黠的意味,也不知道他当初在国都受什么封的时候,是不是也一般模样。
常休说了足足又一刻钟,最终才道:“……临西君封赏不日便至,更有援军前来,以解父老之困。”
人们听他说前面那些,都没什么反应。最多在听他提到李伯辰是武威候之后的时候,瞪起眼睛使劲儿地瞧他。但听了后面这几句,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该是真的欢喜了。
等常休话音一落,纷纷向李伯辰拱手道:“恭喜恭喜,恭喜君侯。”
李伯辰在心里哭笑不得——想必这些乡民从前见过最大的官也只是侯城里的小吏,对什么武威候实在没概念。这时候这么一说,看起来倒像是寻常人家办喜事了。可常休面色郑重,看起来很满意。李伯辰心想,这位外公从前做太常寺少卿的时候一定没少主持这种场合,如今隔了这么久,该是过了一回瘾吧。
常休又说了几句,终于宣布放粮。李伯辰也得以不用再做塑像,忙走到一旁,看士兵一个个从山上扛下米粮,常秋梧又将那香案撤了,权做个记账的书桌。
李伯辰出了口气,走到树荫下站着。骑了一路马,如今太阳又升起来,背上还有个厚披风,他觉得身上开始冒汗。但每个领了粮的乡民都遥遥对他说一句“多谢君侯”,他只好矜持地站着,叫自己做出威严相。
听着身旁有脚步声,拿余光一瞥,是隋不休。隋不休在他身旁站下,低声道:“李兄,感觉如何?”
李伯辰苦笑一下:“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隋不休笑道:“这种事我经历过好几回了,的确不会觉得痛快。”
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同几个老者说话的常休,轻声道:“但是礼制这件事,也是个好东西。你看,常秋梧比你年长好多,境界也比你高,还是得乖乖叫你表爷爷。你外公是你的长辈,还得对你行礼、喊你君侯。礼,也是驾驭之道。”
李伯辰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说这些,瞥了他一眼,却瞧见隋不休脸上略带些笑意。他愣了愣——隋不休说的这些话似乎别有些深意,在指什么?
但隋不休又在怀中一摸,递过来一枚小玉,道:“李兄热吧?把这枚辟暑玉戴在身上,马上就凉快了。”
昨晚已经受了他一柄马槊,如今不想再拿他的东西,便道:“多谢好意。不过这也没什么,还受得住。”
隋不休将手一翻,把玉重收进怀里,道:“也好。”
两人一时无话,但李伯辰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曾经怀疑隋不休中了那妖族真罗公主的魔法,泄露了军情。虽说之后想了想觉得时间对不上,但心中疑惑始终未解。便道:“隋兄,无量城是怎么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