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杀我?”甄宇轻轻的一句话,让他又停下了脚步。
“不是我不杀你,是苗苗不杀你。”临渊回头道,“苗苗既这麽说了,自然有她的道理。”
“苗苗,”甄宇伤后无力,然而这一唤,嗓音低柔,恍然竟似当年,“妳当真不杀我?”
苗苗一直坐在大石上,看著两人交手,看著甄宇落败,心下固然有著难以置信的惊异,然而却有更多更複杂的滋味在心头来去,让她实在不知如何回答甄宇此问。
她沉默了良久,方道:“我不杀你,只因我与你不同,我并非是什麽事都做得出来的。”
甄宇轻轻一笑,道:“说到底,妳终究还是心软。然而事到如今,妳难道还不愿问一问我,为何要如此对妳吗?”
苗苗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个问题,在多少个日子裡,不断盘旋在她的心上。
她想过无数个可能,但终究她还是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她的舅舅、舅母,以及表哥,对她从来就不怀好意。
“我问了又如何?不问又如何?”她叹道,“事已至此,便是你有苦衷,难道还能掩得过那些丑恶之事?”
甄宇轻轻点头,轻轻道:“妳说的不错,一切都太晚了。”他说到这裡,又咳了几声,“但还有许多事,难道妳不想知道?”
“什麽?”
“妳爹爹是谁?你娘是怎麽死的?为何妳到了十六岁,便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甄宇一气说了这麽多话,到得后来,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这些,妳都不想知道了吗?”
苗苗咬著下唇,想开口,却又知道这一开口,便又会给甄宇牵著走了。
表哥太聪明了,从小就是这样,总是知道她最想要什麽。
但如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一串糖葫芦便能哄得她破涕为笑的小姑娘了。
她黯然垂下眼睫,双手轻轻一撑,便从石上滑落至地,她赤裸的双足踩在雪地之上,却似半点也感觉不到冷似的,抬头只轻轻对著临渊道:“咱们走吧,我不想再见他啦。”
临渊答应了,携了她的手,转身便向谷外走去。
“若想知道,便回甄家。”甄宇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一字一字,吐属清晰,“妳想知道的,都在那裡。”
苗苗的脚步不禁一顿,临渊低头望著她,只见她紧紧咬著唇,彷彿忍耐著什麽一样,却终究没有回头,又举足一步一步的向前行去。
于是他也没有回头。
音渐不闻声渐悄,二人的脚步声,终究是远远的去了。
大雪已停,霞光将些许白雪染上淡淡几抹朱红,除此之外,天地间一片洁淨简白。
远远望去,只有一个黑点在广袤的天地之中,缓缓移动。
那是一匹马,马上驮著两个人。
少女赤著双足坐在前面,身上披著一件过大的裘袍,少年则坐在后方,双手绕过少女的身子,稳稳握著马缰。
马走得不快,少年也并不催赶,只是任马缓缓行去。
除了马蹄踏雪之声,四下裡再无旁的声响。
“那些事,妳真的不想知道了?”如此静静行了一段,临渊终于开口问道。
苗苗坐在他的身前,临渊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便是想知道,也不想回去。”
临渊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其实我也不喜欢妳回去。”
“为什麽?”
“我不知道,”临渊顿了顿,道,“许是我不喜欢妳再见他。”
“为什麽?”
“自然是因为我喜欢妳了。”临渊道。
于他来说,这事就是这样,于是他就这麽说了,自然而然地,没有半丝阻碍地,一如清风过树梢,又如一股清流畅然流淌而去。
苗苗听在耳裡,脸上微微一红,嘴角却忍不住轻轻上扬。
她眼望天际,只见天色将黑。
“天要黑了,咱们眼下去哪裡?”她问道。
临渊道:“城裡是非多,咱们别进城了。找间农家借宿一晚便是,若无农家,野地裡睡一宿也无妨。接下来要往哪裡去,明日再做定夺。”
苗苗应了一声,应了以后才忽觉有些奇怪,道:“你不是一向最爱城裡热闹的吗?”
临渊笑了一笑,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麽不再像过去一样,觉得城裡那麽新鲜好玩。
“热闹倒是热闹,但人多的地方当真容易招惹是非。倒不如像这裡什麽都没有,反而清静。”临渊道,“我现在可算明白了,师父为什麽要找个杳无人烟的地方过日子了,便是我,与人纠缠久了也觉得麻烦呢,更何况是他那样怕麻烦的人了。”
苗苗嗤的一笑,道:“数月不见,你说起话来怎麽就像个小老头了?看来这几个月裡,去了不少好地方,长了见识了?”
临渊摇头道:“我一直留在青丘,还是一个月前方才出来的。”
“你留在青丘?”苗苗奇道,“狐族这样讨厌人类,他们竟也容你在那儿久住?”
临渊搔了搔头,道:“是吗?他们待我挺好啊?”
“那你在青丘一留数月,都做些什麽呢?”
“这话说来可长了。”临渊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