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大多的事对我来说本就无所谓,你难道今日方知?” 苍阙道。
“那你又回来做什么?” 弄彝气得浑身又疼了起来,喘气道,“你难道是回来看我这般狼狈的样子,嘲笑于我的吗?”
苍阙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我这次回来,是给你一个新的选择。”
“怎么?” 弄彝冷笑道,“你又要给我什么选择? 让我替你去死吗?”
“你愿不愿放下一切,与我一起走?” 苍阙恍若未闻,只静静的问道。
弄彝只道自己难受得连耳朵都出了问题了。
“走?” 她疑然问道,“走去哪里?”
“天下之大,随便去哪里都行。” 苍阙道。
弄彝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道:“我是王君,怎能说走就走? 况且我身上还有相柳的毒,没有他的解药,我也是活不成的。”
“反正你做这个王君,也没一日快活。 与其在此苟延残喘,倒不如与我去过上几日真正舒心的日子。 便是死了,也死得快活些。” 苍阙凝望着她,“咱们的日子,终究还是该为自己过,何必为了相柳,兴兵起刃,四处攻打旁的妖族?”
弄彝满腹疑窦,道:“你为什么忽然这样?”
苍阙望着她如今青鳞片片的脸庞,却想起幼时与她徜徉海中,四处玩耍的日子。
那时的她,还日日跟在自己后头,一口一个“苍哥哥”的叫。
世上大多的事,他都无所谓。
但她,总算是长久以来,难得让他稍稍挂心之人了。
弄彝还在问:“你为什么这样? 你说啊。”
“因为”苍阙淡淡的开口,“兴之所至,如此而已。”
弄彝的眼神忽然暗了下去,她顿了顿,冷冷道:“我不能走。”
苍阙沉下脸来,道:“此话当真?”
“是啊,”弄彝抬起手来,望着自己手背上亦隐隐浮现的青鳞,“我服了相柳之血,若是就此死了,那也是我没造化。 然而但凡我有些造化,竟挺过了这一关,那相柳的妖力便能为我所用。 到时候我会变得多么强大,你只怕想象不到吧?”
苍阙眼中恼怒之色愈重,道:“你便这么想要变得强大?”
“我为什么不不想?” 弄彝冷笑道,“我可不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甚至可以把天赋随手浪费掉。 我想要变强,从以前就是这样。 若我的身子当真接受了相柳的血,那青丘狐族的王君,便是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强大,我又有何惧? 别说是他,放眼整片大陆上的妖族,我又惧得谁来?”
苍阙见她一脸苍白倔强之色,知道再难劝转,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愚蠢。” 他轻蔑抛下两个字,而后转身便走,
弄彝望着他颀长的身影一步步离去,终至不见,她才终于松开了一直紧咬的下唇。
他的离去总是这么轻易。
而她,则永远是被留在原地的那一个。
洛州偏北,然而北面嶂山,又有洛水流经,地气却比北方其他地方温暖了些。
因此,生长处向来偏南的丹桂,在这洛州城,竟也能长得甚好,在这北地甚至的秋日裡,往往是旁的地方霜落满天,而洛州却能盈著满城的桂花香气。
在北地里的这一股来自南方的香气,使得洛州的桂花竟比南方更出名了些。
然而,今年洛州的桂花却开得大不如往年。
不过是十月初,洛州便降下了第一场雪。
洛州城中的老人们都说,来得这样早的冬日,也只十七年前有过一次。
临渊牵著马,仰头望著高耸的城牆,一片雪花飘拂落至他的面上,他伸手轻轻将之掸开。
雪不大,然而放眼所及,却已然有了冬日的色彩。
他终于到了。
微雪之中,临渊牵马入城。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洛州城中,一片熙来攘往,满街的各式摊贩叫卖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
临渊这一番与赤婸、怜奴二人下得青丘,路过的城市也有几个,他自不再是当日那个一进大城便双眼放光的少年,满街的摊贩他一路且行且看,竟没停下,直到寻到了客店,这才将马交给门口的小二,走了进去。
他要了一间房,而后自己便在大堂一角的一张方桌坐了,叫了一盘酱牛肉,几个馒头,便独自吃了起来。
他一面吃,一面想著一路上所闻今年洛州冬日早至之语。
那日怜奴在道旁听到的那两人的谈话,那人便曾提到,当初在洛州近郊遇狼时,曾满地结霜。
当日怜奴便曾叹这支妖族的血脉当真强大无比,竟能号召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