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寂静,人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看白珩,自不免有些被耍弄的不甘,却又难以出言辩驳。
只听山风长老咳了一声,道:“王君煞费苦心,难道就只是为了说的这个?”
“只是这个?”白珩轻轻一挑眉,道,“我忝居青丘王君之位数几年,数几年来,我从不过问氏族之事,这也是与民休息的意思,如今看来,我狐族的元气虽仍不如前,却也已恢复了好些。但我冷眼观之,我青丘百馀年前受创最重,至今不能恢复的,岂非是四大氏族间分裂敌视一节?”
“王君此言不免太过。”青石长老不甚自在的道。
“太过吗?”白珩清冷一笑,“我们狐族立族千年,若只由外族来攻,那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灭不了我们的。还得从内部自相残杀起,这才能一败涂地,诸位说是吗?”
此话他平平说来,分量却重,殿中诸氏被他如此一说,都是一凛。更有人心下惭愧,已然低下头来了。
“过去几年年,你们如何针锋相对我不理论,”白珩淡然扫了众人一眼,“但如今青丘将有大劫,再提当年往事,而伤我同族之情的,那才是与我青丘狐族为敌,那才是叛族背国。”他顿了一顿,“那便休怪我反脸无情了。”
满殿中人,均自感到一阵威压当头压下。
青丘向以氏族为重,虽立共主,但若有什麽事,多半还是氏族内自行裁夺的居多。百馀年前那一役,青丘王君被杀,王君之位空了好些年,才有人将流浪在外的白珩迎了回来,立为王君。
数几年来,白珩稳居王君之位,虽在他的治理下青丘元气渐複,但他却从来没什麽太大的举动,也从不过问氏族之事,年岁渐过,狐族几乎要淡忘了这个王君。
然而此时,见白珩静立于前,长老们才想起当年为何远从千里之外,将白珩请回青丘。
岂非就是为的放眼青丘内,无人能与之比肩吗?
白珩往自己杯裡斟了一杯酒,复又抬眼望向众人。
“青丘有难,谁愿与我共抗之?”白珩的声音于秋日清冷的空气中,一字字敲入了众人耳中。
大殿中一静,而后便是叮叮噹当的杯盏碰撞之声。
数十隻手,高高举起,其中都端著一杯满盈的酒。
白珩微微一笑,举杯就口,一饮而尽。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长老们各自领著自己的从人们去了。
白珩静静坐著,斜斜支著头,漂亮的眸子轻扬,望著眼前的涂山长老。。
西首斜阳残照,透入了窗中,将窗格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白珩与长老的雪白长袍,似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彤色。
“长老特特的留下,可是有什麽话要说吗?”他问。
涂山长老四下望了望,叹道:“我可许久没来这儿了,也许久没见你了。这些年,你这王君当得可还顺心否?”
白珩心知他定有别话,当下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
“当年你带著赤婸流亡在外,日子过得虽苦,却是自由自在。如今却被关在了这青丘,一步也不能出。”涂山长老道,“当年是我迫得你回来接下王君之位,你可怪我?”
白珩轻轻摇头,道:“当年之事,何必再提?”
“是啊,当年之事,过了也就过了,还提它做什麽?”涂山长老喃喃道,“如今这王君的位子你也坐了数几年了,适才见你分派调度,俨然已有王者之风,我当年也不算看错了人。”
“长老谬赞。”白珩平静颔首。
他见涂山长老始终不提正事,却也半点不急,只是顺著他的话头说了下去。
涂山长老看著白珩,只见他脸上当真没有半分焦躁,只是一脉的平静微笑,又点了点头:“你这孩子,从小性子就稳,天大的事也不见你如何惊乍。我当初也是看上了你这一点,才一力保你上王君之位。不过,”他顿了顿,道,“这虽是你的好处,但我却有些看不透你了。”
“长老想知道什麽?不妨直说。”白珩道。
“好,那你便答老朽一句。”涂山长老也不再与他多绕,问道,“适才你说青丘将有劫难,我们胜算多大?”
白珩思索片刻,道:“三成。若各氏长老真能召回在外的狐族,那便有四五成胜算。”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至多不过两个月。”
“胜算不过三成,又无时间多加营聚,这一仗难道非打不可?”
“非打不可。”白珩的声音还是那样平缓,却是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转圜馀地。
“所为何?”
“长老难道适才没看到,我青丘狐族向来性傲,哪有任凭旁人欺到头上来,还缩头不出的道理?”
“这话你骗旁人则可,骗我却不行。”涂山长老浓眉下的双眼却是锐利异常,直勾勾的盯著白珩,“我太明白你了,你有你的傲气,却不会为了骄傲而犯蠢。你特意提出撤出青丘这样荒谬的念头,但你知我知,不打仗,也不撤出青丘,自然还有旁的法子避开此劫,你为何不行此法?”
白珩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要避自然能避开,但有些事避得了一时,却避不了一世。”
“避此一时,我们也能准备的充分些,这岂不好?”涂山长老眼望窗外,道,“我青丘好容易又复了当年旧观,若真再来人糟蹋一通,又不知要花多久的时间恢复了。”
白珩跟著望去,见窗外秋色漫山,果然一片静美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