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坚持一个人上路,这点危险想必也在她的意料之内。她又不是三岁的娃娃了,有什麽事情,她会自己看着办的,你得相信她才行。”赤婸说完,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临渊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白茫茫的大雾,眼底出现一抹郁色。
苗苗,你可要安然无事才好。
山中天气变幻莫测,这一场大雨滂沱如注,然而它来得迅疾,走得也乾脆,下了半个时辰以后,云消雨收,连着大雾,一并退去。
其时日已偏西,整片林子刚给大雨洗过,此刻又临夕照,一叶一草,都镀上了金黄之色。
临渊与赤婸见大雨已停,便即上路,赤婸依旧用带子缚住了临渊的左手手腕,自己走在前方,临渊则在后方追赶。
赤婸见临渊竟然两日内便进步不小,心内暗赞这傻小子也不是傻到了家,脚下更加迅速,在滑溜险峻的山道上,翩然而行。
不多时,林木渐疏,两人眼前一阔,到了一处极大的平台之上。山风劲疾,只吹的两人衣袖翻飞,随风送来的,并有一股清郁香气。
赤婸解下手腕缚带,笑道:“到啦,便是这里了。”
临渊四下张望,只见这平台光秃秃的,乃是突出的一块山壁,向下便是悬崖,他伸头一看,只见白云缭绕,此谷深不见底,不禁有些头晕目眩,连忙缩头回来,道:“瑶草在哪裡?我可没见到。”
“哪里能这么容易就让你见到了?”赤婸说完,忽尔提高了嗓子,叫道,“朮夷,朮夷!你在哪裡?怎不出来见我?”
山风呼呼,除此之外一片寂然,哪里有半点人声?
赤婸又叫:“是我赤婸来啦,你还不出来?”
仍是半点答应也无。
赤婸秀丽的燕眉一扬,叫道:“你再不出来,看我一把火把你这姑瑶之山烧了!”
“妳敢!”蓦地,一声暴喝只震得临渊耳中一痛,他浑身一跳,忙转过头去。
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已站了一人。
那人身形高大,长相甚是奇特,双目分得极开,眉毛却又聚得极拢,耳上缀着两条青蛇,他未着上衫,只在腰间系了一条布,身上却是五颜六色,绘着彩纹。
那人一见赤婸,怪目一翻,怒道:“臭丫头,妳好大的胆子,竟敢说要放火烧我的山?”
赤婸嘻嘻一笑,道:“谁叫你老不出来?我也好些年没来啦,这么长时间没见,我都找上门来了,你怎么竟好意思不理我?”
朮夷“嗤”的一声,不屑道:“妳当我跟你们这些小妖一样短命?这短短几年又哪里久了?咦,妳旁边这傢伙怎么更是短命?不对!妳怎么带了个人类来了!?”
朮夷一双分得极开的眼分从左右,恶狠狠地瞪视临渊,耳上的小蛇似乎也能感受到主人的怒气,一同张嘴对着临渊嘶嘶吐信。
赤婸斜地里一步挡在临渊身前,道:“这是我朋友,可不是那些贪得无厌的人类。你别这么狠霸霸的吓唬他。”
“那他来做什么?”朮夷恶声恶气的问。
赤婸还来不及回答,临渊便已直着脑筋答道:“我来採一株瑶草,还有请你替我治病。”
赤婸这一刻真想捏死临渊。
朮夷跳起身来,叫道:“妳看!妳看!人类都是一样的贪得无厌,哪有好的?我这就杀了他!”
赤婸适才那一刻虽想捏死临渊,但临渊若真被术夷捏死了,她倒也苦恼。因便将临渊严严实实护在身后,道:“慢来慢来,你先听我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朮夷怪叫道,“妳快让开,别挡着我杀他!”
赤婸双手大张,挡在临渊身前,瞪眼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讲理?一见面就要杀人,不成,你不许动他。”
术夷怒道:“妳叫我不许动我便不动,那我成了什么了?不成,小子你自己把项颈伸出来,让我宰了你!”
临渊大吃一惊,忙道:“我不,我不。”
赤婸大怒,跳起身来往朮夷头上就是一拳,骂道:“我带来的人你也想杀,还给不给我面子了!”
术夷给她这一拳打得一愣,倒也真安静了下来。
赤婸喘了口气,大声道:“他叫临渊,他要採瑶草不错,但他只要採一棵,你何苦这般小气?另外他身上有病,你医道这样精妙,就给他治治,又怎么了?”
“人类迷信,只道吃了瑶草便能长生不老,哪里肯只採一棵!”朮夷瞪着临渊道,“还有,人类本来就如蜉蝣一样,朝生暮死,病治得好治不好,又有什么不同?”
临渊不待赤婸回答,便从她身后探出头来,道:“瑶草我虽没见过,但在药书上却是看过的,吃了它不过是能暂时得人喜欢,长生什么的,却是无稽之谈。这点我倒是知道的。”
朮夷“咦”的一声,一双怪目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打量了临渊一遍:“你这小子也看药书?”
“看呀,我最喜欢看的书,便是药书。”临渊道,“我身上便带着一卷,你要不要看?”
朮夷急道:“快快!拿来我看!”
临渊带着药书,本是为了路上打发时间,却恰巧投了朮夷所好。当下便从怀中掏出书来,走向前去,交给术夷。
朮夷一把抢过,往地上一坐,便猴急的翻阅起来。
才看了两页,他便即呵呵大笑起来:“有趣、有趣!人类当真异想天开!”
“怎么异想天开啊?”临渊好奇问道。
“你瞧这里,”朮夷彷彿完全忘了自己适才还跳着脚要杀临渊,急急招手要临渊来看,“这一段上说,这一剂汤药为固肾水,须得加三钱菟丝,但却没以旁的药物相佐,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临渊伸头去看,道:“这鸡汤药我倒也调过,挺有效啊?”
“有效?有效?”朮夷双目乱转,叫道,“这剂药若让我来调,药量只需一半,服后一个时辰内,必定见效。你们人类懂什么医道了!”
“真的吗?”临渊大是惊奇,凑了过去,问道,“那你要减哪几味药的药量?”
临渊这一问,正投术夷所好,当下便在药书上比比划划,解说了起来。临渊只听得片刻,便即大为叹服,两人一个解说,一个赞嘆,两个都是一般的醉心医道,竟越说越是投机。
赤婸在旁看着,只看得挢舌不下。
早知一本医书便能让术夷安静下来,她过去又是何必费了那么多心力与他缠夹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