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林间寒意更甚,雾气渐生。
初时只是薄薄的,仿若一片轻纱,到得后来,竟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只能隐约看见一点树影。
临渊张大了眼,却已看不见那道曼妙的红色身影。
他几乎看不见前路,但手腕上那一条红色的带子还是不住的扯动,想来赤婸压根儿不顾雾气,还是一径的向前走着。
两人同行已是第三日,临渊走的太慢,惹得赤婸大是不耐,便干脆用一条带子缚住了临渊的手腕,另一头则缚在自己手上,她在前方疾走,临渊则在后方苦苦追着。
初时临渊跟得苦不堪言,又是磕又是碰的,只差没给赤婸拖在地下走了。一日下来,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青紫一片。
然而赤婸也非一味的折磨他,一路上便教临渊练那登云步,不断解释那轻功的身法、调息等诀窍,临渊咬着牙一面走一面练,虽还不能全然领会那心法的细微之处,但到了第二日,却也不像第一日般跟得那样艰难,身法由凝滞生涩而逐渐圆转如意。
此时已是第三日,临渊本觉已能逐渐跟得上,谁知此时又来了这一场大雾。
他看不清前路,脚下却仍要快步行走,这一来真苦了临渊,不是踢到了东西,就是撞得身子一阵剧痛,到得最后,他脚下一绊,扑地便倒了。
他这一倒,只扯得赤婸也险些摔倒,她怒气衝衝一回身,骂道:“你做什麽呢?走个路也走不好?”
一语既出,她才赫然发现雾气已然大到她看不见临渊的身影了。
她一怔,她毕竟是妖,对于身周事物的感官知觉极为灵敏,便是眼中看不到,也能由气息流动感知身旁的环境。她只顾着向前疾走,却没注意到雾已然浓到了这个地步。
她急匆匆的回身,一把扶起了临渊,两人靠得极近,模糊中,只见临渊鼻下两道鲜血正自缓缓流下,额上也撞青了一块。
赤婸忍不住噗哧一笑,跟着便发作道:“你看不清路,不会喊我一声吗?闷不吭声的,跌了这一跤也是活该!”
临渊这一跤只跌得七荤八素,被赤婸扶起后兀自发愣。过了半晌才道:“咱们要到了没有啊?”
赤婸不禁好笑,道:“快了,这两日咱们赶路赶得挺快,差不多要到山顶了。那瑶草,就是长在山顶上的。”
临渊伸手擦了擦流下来的鼻血,道:“这麽大的雾,咱们还是歇歇吧。你说如何?”
赤婸想起这两天他咬着牙给自己拖着走了这麽长的路,想想也真是累坏他了,便道:“也好,听这雷声怕是要下大雨,咱们找个能躲雨的地方才是。”
临渊点头称是。赤婸见他在浓雾之中寸步难行,干脆背起了临渊,在雾中迅速至极的穿过密林,不多时便在山壁处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洞穴,两人躲了进去。
两人藏好不久,果然大雨便倾盆而落。
临渊呆呆出神,却是想起了那日苗苗与自己在山坳处避雨的光景。
赤婸见临渊闷闷的也不言语,问道:“怎麽啦?刚刚那一跤摔得很重,现在还疼得厉害是不是?”
临渊摇头道:“早不疼啦,我……我……”他蓦地住口。
赤婸更是奇怪,正要再问,忽听临渊失声叫道:“哎哟!我想起来了!”
赤婸冷不防给他吓了一跳,恼道:“你又怎麽了?”
临渊呆呆不语,却原来他想起那日他与苗苗在山坳处避雨,后来李严率众追来,两人好容易由梦魂界才逃脱了追兵,两人也是在这麽一个山洞之中,互相吐露了自己的秘密。
那时苗苗说,她的舅舅似乎想取她的血。
那时临渊很是疑惑,心想取人血要做什麽,此刻想来,必是她的舅父早知苗苗是妖,这才谋划布局已久,待得苗苗十六岁,便要取她的血。
赤婸见临渊大叫了一声后便又呆呆地不言语,推了他一把,恼火道:“到底怎麽了?想到了什麽?又不说话!”
临渊忽问:“赤婸,妖的血有什麽用处?”
赤婸不想他忽然问出这句话来,也是一愕,问道:“有什麽用啊?”
“我正是不知道,这才问你啊。”临渊道,“若我抓了一只妖,将他囚禁起来,天天取他的血,我能做什麽?”
赤婸一听,登时大怒,一把揪住临渊的领子,怒道:“你这傢伙,打这什麽鬼主意?想做什麽?”
临渊连忙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你别生气。”
“那是谁?快说!”赤婸依然没有鬆手,狠霸霸的问。
临渊给她揪住了领子,呼吸有些困难,好容易透过一口气来,喘了喘,才道:“是苗苗的舅舅他们。”
赤婸一怔,鬆开了手,道:“她的舅舅?那不是她的亲人吗?为什麽要做这种事?”
临渊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所以苗苗是逃家出来的,他舅舅还派人追呢,我们好容易才逃脱了的。”
赤婸愕然,想来想去却怎麽也想不通,道:“这不对啊,苗苗是半妖,纵然有妖族的血脉,那血脉也是弱小至极,否则我们怎麽会几乎察觉不到,除非……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苗苗的妖族血脉,霸道强大到了可以盖过那一半的人类血脉,但……一来这种血脉太少,二来苗苗妖气很弱,怎麽看都不像啊?”
“我记得苗苗说,他们是想等到她十六岁,这才要动手。妖族十六岁以后,有什麽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啊?这也真是奇了。”赤婸喃喃道,“若是王兄在此,定能知道些什麽。”
“且不论这些,咱们只说若苗苗的血当真十分强大,人类取血能做什麽?”临渊问道。
“能做的事多了去了。”赤婸哼了一声道,“若真有那样强大的血脉,人类日日饮用,时间长了,便能得到部分妖力;更有一说,说是得到强大的妖族之血,以血浴身,便能夺胎换骨,重生为妖。不过后面这一说太过牵强,想来是人们穿凿附会的说法,但饮妖血能得妖力,这却是千真万确的,只是得到的妖力甚少罢了。”
临渊闻言,登时蹙起了眉头,道:“天下竟有这样残忍的事。”
赤婸亦皱眉道:“不错,我听了都噁心。近年来人类颇不安分,却没想到也有人听闻了此说,欲行此道,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这样大胆的人类,我得会会,你可知她舅舅是谁?”
临渊想了半天,只记得苗苗总是说舅舅、舅妈、表哥如何如何,却不曾听她说过这些人究竟是谁。
因此他便摇头道:“她没说起过,只听她说过,她舅舅家可也是武林中的世家。”
赤婸恼恨道:“这些什麽世家、什麽山庄的,外表光鲜亮丽,背地里却最是肮髒龌龊,便如那黎驹一样。可惜,可惜,若让我给找出来,非把他的窝给踹翻了不可。”她顿了顿,问道,“那苗苗逃了出来,那些人没追上,难道便算了?”
“后来虽没再让他们追上,但想来他们也不会就此作罢。”临渊不想则已,一经细想,登时大感忧心,“苗苗会不会又遇上了他们?她……她若被抓回去了,那可怎麽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