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易寒一顿,道:“都给你看出来了?”
“都看出来了倒也未必,不过看出了七八分。”白珩微笑道,“萧先生当真是爱徒心切,不惜耗费修为,替他凝固神魂这么些年,不过,只怕这法子也支撑不久了吧?”
萧易寒默然不语。
怜奴自打萧易寒现身,便因自己早先说的话窘得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听两人语间提起临渊有病,不禁大是关心,细声细气的问道:“萧前辈……临渊他的身子,有什么病啊?”
萧易寒斜斜看了她一眼,道:“妳这小姑娘倒也奇怪,对临渊的事这般上心做什么?这小子生得又不俊,又傻里傻气的,妳喜欢他什么啊?”
怜奴脸上一红,道:“前辈莫要胡说,我只把临渊当弟弟一样。”
她垂下睫毛,却想起了自己从梦魂界里醒来时,临渊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自从爹娘死了以后,红尘中几经漂泊,那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恳切的对她说话。
萧易寒对着她又看了几眼,似乎不太相信,最终道:“罢了罢了,便是告诉了你们也无妨,临渊治得好治不好,只看他的命吧。”
“咱们坐着说话。”白珩说着便让侍女重新添茶,三人在几旁坐了下来。
萧易寒想起当年捡到临渊的光景,嘆了口气道:“临渊这孩子命苦,小时家裡养他不活,便把他扔在山裡。偏偏哪裡不好扔,扔在我西山的一处山崖旁,那处山崖是元阳界与梦魂界的交界处,寻常人坠崖会死,在那裡坠崖,可就是直接掉进梦魂界裡了。临渊给我找到的时候,已在梦魂界裡待了数日了,神魂都给磨得支离破碎了。我设法给他找了许多回来,但终究找不全,我只能以秘术暂且替他凝固神魂,又让一隻貘跟着他,让他连梦都做不成,以保神魂不离。否则他一旦神魂分散,那便会如前几日那样半死不活,久了自然也就真的死了。”
“但临渊说,斩梦者都是这样的?”怜奴道。
“我骗他的,那小子还不知道自己有病呢。”萧易寒顿了顿,道,“想想也是好笑,我骗他做什么?估计这小子便是知道自己有病,病得要死,也不会放在心上。”
知徒莫若师,这话若给赤婸听到,非大大的同意不可。
“那这病能治吗?”怜奴忙问。
“我是治不好了,但临渊这小子命大,竟恰好来了青丘。”萧易寒看了白珩一眼,“相传瑶草由炎帝侍守护,而这炎帝侍医道无双,若世上有人能治临渊的病,也就是他了。喂,我说的是吗?”
白珩点头道:“不错。不过这瑶草只是恰巧长在了青丘一带,炎帝侍也不归我们狐族管,我能做主让临渊去採草,却不能令炎帝侍替他治病,只能看临渊的造化了。”
“临渊这病,治的好治不好也就那样了,死生有命,看开点也就是了。”萧易寒语气忽地一转,“但你明知我是想给临渊治病,却还放他去取瑶草,这是何意?”
白珩摊手笑道:“此事于我,并没有什么损失,我为何不成人之美?”
“成人之美这话可与你不大合衬。”萧易寒目光如鹰,盯着他看了半晌,蓦地点头道:“是了,你是要我承你的情。说吧,你要什么?”
白珩失笑,心想自己在他们眼底可真是坏得不可救药。
“好吧,先生既然这般快人快语,我也就直说了。”他也即爽快道,“怜奴姑娘适才说,貘的妖力弱小,在战场上难以克敌制胜,此话不假。然而貘虽弱小,西山斩梦者可不弱,便如先生,不仅武功高强,更精通术法,如此人才,我岂能放过?”
萧易寒瞪了他一眼道:“少灌迷汤,我可不吃这套。你们妖族的事,干嘛拉着我淌浑水?”
“适才你也听到了,我已答允了怜奴姑娘,不仅要除相柳,还要除那些为虎作伥的人类。但此时我们仅知黎驹一人,竟查不出其他人来。我听闻西山斩梦者,除了能入梦境斩梦以外,尚有一门秘术,能窥人心。”白珩缓缓道,“我能否请托先生,由黎驹下手,替我将相柳布下的人类棋子,一一找出,并将之剪除?”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萧易寒点头道,“不过这事与我们本不相干,我为什么要管?”
白珩一顿,脸上仍然微笑着,眼底却依然寒凉:“为什么要管?先生难道以为,相柳若真举兵登岸,遭祸的只有妖族吗?不错,你们说我步步为营,事事算计,但至少我的算计要保的不仅仅是我青丘一族。若你真觉得这事与你无干,那么便请吧。”
语落,殿中一片静默。
怜奴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不由得伸手按住了胸口。
白珩凝视着萧易寒,静静道:“我再问最后一次,先生可愿助我?”
萧易寒沉默了半晌,道:“我帮不了你。”
白珩不再多言,手一摆,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萧易寒却大喇喇的坐着不动,只听他接着道:“萧某早已立誓,此生必不再用那秘术,但我能教临渊这门术法,由他助你,我也不算破誓。”
白珩闻言,缩回了手,侧头望着萧易寒,似乎在思索此言是否可行。
怜奴却已忍不住开口了:“但临渊身子有病,功夫也不够高,此事未免太过危险。”
“临渊是我的弟子,难道我不知道他有病?”萧易寒瞪眼道,“他的病治得好治不好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如果那小子走运,真治好了病,那么便立即与常人无异,学门术法又怎么了?更何况,临渊若能神魂分离,依那小子呆愣愣的样子,倒是挺适合学内观。他若学会了内观,学什么功夫不是事半功倍?”
“内观?”怜奴双眉一扬,讶然道,“人类也能学内观?”
“那有什么稀罕,我一早便学会了。”萧易寒不再理她,瞬自对着白珩道,“如何?这法子能行否?”
“能行。”白珩点了点头道,“不过在办成这件事以前,临渊需得留在青丘。”
“那我不得也留在这儿?”萧易寒怒道。
“我定让先生吃好住好,宾至如归。”白珩唇角微扬,对着萧易寒一颔首。
萧易寒重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谁让我欠你一份情呢?就是这样,咱们两清了。”
“多谢先生。”白珩微微一笑,跟着转头望着怜奴,“眼下临渊于我有大用处,我可舍不得害他,这第三个条件,我也答允了。姑娘这可放心我了?”
怜奴不甚情愿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咱们修好结成,若再彼此猜疑,终无意趣。”白珩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定定一笑,“击掌为誓,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萧易寒说着也伸出手掌与他轻轻一击。
白珩望着怜奴,怜奴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淡然道:“我可不是大丈夫,但我的话,比大丈夫说的还难更改。”
她柔若无骨的纤掌,也轻轻击在了白珩的手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