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心法相传向来是被看得极重的事。
各门各派之心法,向有其独到之密,绝不外传,绝不会如赤婸这样,随口便说要传人心法的。
赤婸从小便遍览白珩给她四下搜罗来的剑谱拳经,武功广博之极,要她传临渊武功,于她而言,不过是把从别人处得来的东西再转送别人一般,她压根儿不心疼。
旁人的银子花不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妙的是,换做旁人,听得赤婸要这样轻易的就要亲传心法,不免会大惊小怪一番,或疑心有诈,或推辞不安,或感激涕零,绝不会有像临渊这样坦然接受的。
赤婸一说要传他心法,他一面擦汗,一面点头道:“便是这样好,也不浪费时间。”
要知临渊这人平日里呆头呆脑,但若是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件什么事,那份固执劲儿便是拿牛车来拖,也拖他不动。 他过去打定了主意不学武,萧易寒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曾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浑身麻痒哀嚎了整整一个时辰,但最后仍只让他学了些最粗浅的护身功夫。 但此时,临渊既下定了决心学,那么他便一头栽了进去,任何能学的机会都不放过,赤婸既说要传他心法,他也不知是什么心法,心想反正能学总是好的,便即点头答应。
一个大方得过分,一个全然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两人就在山道上传起武功来了。
赤婸当即传授口诀,让临渊记诵。 这心法十分特异,临渊听了数十句,便即发觉这与自己所学大不相同。
“怎么了?” 赤婸见临渊忽然不再跟着自己念诵,反倒怔怔出神,不由得不耐道。
“这与我学过的功夫很不一样,”临渊为难道,“我只怕学不来吧?”
“这自然是不一样的,萧易寒的武功家数我虽看不出来,但似乎融合了当年风陵客的龙炎拳,以及山东无极门的四象掌,这两者都是极刚极阳的功夫,此时我传你的,却是西南沂门的登云步,纯走轻灵阴柔的路子,与你所学,可说是恰恰相反。”
赤婸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若让萧易寒听到了,却非得大感佩服不可。 萧易寒是天生的练武胚子,什么武功到得手里都能别出新意,数十年浸淫下来,他所用的功夫虽说是脱胎自赤婸所说的那两门武功,但其招式早已在他多次修改之下,去芜存菁,一招一式皆变的简洁而端凝,况且他另有奇遇,功夫又融合了其他路数,数十年来,竟无人看得出他的武功家数。
但赤婸的目光又岂是旁人可比?
临渊却不知赤婸这段话有何难得之处,只道:“但这什么登云步的,既与我所学大有参差,只怕会与我所练的内功犯冲吧?”
赤婸闻言哈哈大笑,空山间一时惊起数只飞鸟。
“就你这小子这等粗浅功力,也敢说自己练了什么内功?” 赤婸只笑得前合后仰,“唉哟,真笑死我了。”
临渊被她笑得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说话。 赤婸直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方才慢慢止住,擦着眼泪道:“若你说修炼不同的内功便会犯冲,那你瞧瞧我这两掌有何不同?”
赤婸说着,便呼的一掌朝一旁的树劈去。 那树有碗口粗细,在赤婸这凌厉无比一掌之下,上半截树身竟硬生生地被震飞了出去,便如一支大伞一般沿着坡一路滚将下去。
临渊只看的挞舌不下,再看那树的断面时,竟像是被利刃劈断的,切口平滑至极。
“第二掌来啦,看好了!” 赤婸又是一掌朝另一棵树拍去,这一掌掌势轻柔,拍到了树身上只“噗”的一声,树叶譁然轻响一阵,再无其他。
临渊心下难解,不知这一掌有何特异之处,但见赤婸摸出了一柄小刀,对着树皮划了两道。
一阵烟尘喷出,临渊凑近细看时,惊觉树皮以下的木质,都已被赤婸这一掌震成了酥粉,外表却全然看不出来,直到划破了树皮,这才露了出来。
“如何? 可看出端倪了吗?”
临渊叹为观止,道:“你这两掌,第一掌用的是纯阳刚的内劲,到了第二掌,却是用的阴劲。 你如何能练得这二者都这样炉火纯青,又不相犯冲呢?”
“内功与内功之间本就不是会犯冲的事,难道你多会一个东西,你身子就跟你过不去了? 你只是需将内力分得清清楚楚,修炼时,不可混淆,也就是了。”
“内力不是常规都储于气海之中吗? 又要如何分别?”
“人类不懂如何内观,因此上才将储存内力的地方称作了气海,又道气海只有一个。 咱们妖在修练妖术的时候,须得时时内观,对体内的经脉需得了如指掌,才能让妖力运行无阻。 人类的内功岂非也是这样? 但只因人类不能内观,修炼起来便事倍功半罢了。”
临渊只听得向往无比,问道:“那我也能学着内观吗?”
赤婸摇头道:“若要学,谁不能学? 学不学得成,这才是问题。 你们不像我们一样,从小学的内观,杂虑太多,已难根除,要学只怕是难了。”
临渊喜道:“所以我要学,还是有法子的了?”
“我说了,要学只怕很难,你没听见吗?”
“可我不怕难啊,”临渊喜孜孜地道,“我只怕不能学,既能学,难些又有什么要紧?”
赤婸摇摇头,觉得临渊实在是天真得过了份,但他一向如此,早已见怪不怪。
“哎哟,不对,我不是要教你登云步吗? 你怎么跟我东拉西扯的,竟扯到了这里来了?”
“我就是不明白要如何将阴阳两股不同的内劲同储于气海之中,这不才说到这里的。”
“是了是了,”赤婸看了看天色,心想与这小子缠夹下去可不成,说起话来变得又急又快,“总而言之,你的气海不只有一个,但人类总以为只有一个,便只能存一种内力。 眼下你要做的,便是新练一种内力,并把它存放在另一个气海之中,不可与原本的气海相混淆,这可明白了?”
临渊呆然不语,心道明白倒是明白了,但究竟要怎么做?
赤婸看他一脸的懵样,跺了跺脚,叫道:“好吧,我来助你内观一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