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国虽名为国,却毕竟不如人类帝国一般万里疆域。
一山一泽,那便是青丘的全部了。
狐族已是妖界的大族,但生活在此,也并不如何挤迫。 先是狐性不群,大多狐族便如赤婸一般,常年流连在外,再者青丘曾有一段时间不立王君,国中凋敝,外患频仍,使得更多狐族不愿留在国内。
白珩既登王君之位,其治下的青丘,已然渐渐复苏,虽仍不若全盛时期的壮大强盛,在外的狐族也有好些已然愿意回归。
话虽如此,苗苗初到青丘时,先是惊叹于此处景色秀丽,犹如仙境; 不久后,便发觉了青丘虽称国,其规模却连人类的一个都城都及不上。
依赤婸所言,青丘已然是妖界的大国,由此可见,妖虽有强大妖力,然数量太过稀少,若真与人类争斗,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前任青丘王君,据说就是为人类所杀。
苗苗等一行人初到青丘,即发觉狐族似乎很是厌恶人类,虽碍着赤婸,一时不敢造次,但终究难以放心,为保无事,赤婸便让他们住进了大殿后方的几间屋子。
白珩所居之所,在青丘的最高处,一列长长的石阶便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了。
苗苗从主殿中奔出,直直的便往石阶去。
她初时脚步急促,仿佛很怕身后有谁追了上来,然而离石阶越近,她的脚步却越慢了下来。
她终于停下了脚步,慢慢的回头向来路望去。
春日里,青丘莺啼阵阵,繁花点点,风光着实旖旎。 然而青石路上,花树荫下,却是寂寂然,一个身影也没有。
苗苗怔怔的望了一阵,心中似是松了一口气,却又不免感到一阵凄凉。
临渊知道她就这么走了,不知会如何?
他会不会生气? 会不会有些难受?
他还会不会想起自己?
苗苗凝目又望了来路半晌,这才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掠了掠被山风吹乱了的秀发,缓缓转过身,定了定神,又向前走去。
她顺着青石路拐过最后一个弯,抬眼处,她却又呆住了。
她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脱俗绝美的少女,另一个则是缠满了绷带,面色苍白的少年。
临渊和怜奴就守在这唯一的出路等着她。
苗苗看见两人,缩身欲躲,却已太晚,临渊已然一眼看见了她。
临渊素来平和的脸上,此刻满是心焦与怒气,看见苗苗,他大踏步就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苗苗的手腕,道:“你跟我来。” 拉着苗苗就走。
苗苗用力一挣,但临渊却丝毫不肯放手,苗苗只觉得手腕便如被一个铁箍箍住了一般,很是疼痛,叫道:“你弄疼我啦! 还不快放开我!?”
“不放。” 临渊头也不回,仍是拖着她步步向前。
苗苗百般挣扎,临渊用力过猛,好容易结了痂的伤口重又破裂,渗出血来。
怜奴在一旁再也沉不住,抢上一步,一手一边,扣住了两人的脉门。 两人登时半身酸软,使不出劲来,只能互相瞪视,各不相让。
“有话好好说,毕竟相识一场,何苦这样动手动脚的?” 怜奴劝道,“临渊你伤刚好了些,还不知保重,可是要故意气她吗? 苗苗你也忒固执了,妳不告而别,临渊生气也是情理之常,你难道让他负着这样重的伤,和你拉扯动手吗?”
一席话语声轻柔,却是字字撞在两人心上,
苗苗眼望临渊,只见临渊脸色果然又更苍白了一些,左肩上的绷带已然红了一大片,然临渊却恍若不觉,只是凝望着她,眼中神色很是复杂。
怜奴见两人不再妄动,便松开了手,道:“有什么话,便好好的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过身子,走了几步,又复回头,“临渊,你身子刚好,切莫动气。”
“知道了。” 临渊口里答着,双眼仍是只望着苗苗,手仍然抓着她的手腕。
怜奴走远后,两人默默相对无语,半晌,苗苗把手轻轻一挣,临渊便也松开了手。
苗苗移开目光,望着别处,道:“你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也是妖。”
临渊点了点头,道:“那又如何?”
“你既知道我是妖,当知人妖殊途,过去我不知道,才和你一路同行,现下我知道了,又怎么能如以往一样?”
临渊望着她,冷不防问道:“你是今日才成了妖吗?”
苗苗一愣,道:“什么?”
“你若是妖,那么打妳出娘胎起,你就已经是妖,我初遇你的时候,你也是妖。” 临渊冷冷的,一字一字的道:“既如此,咱们一路同行,你我人妖共处,并无不妥。 此时,你依旧是你,我还是我,并没有不同,为何此时我们就人妖殊途了?”
“我已知道我是妖,这就是不同!”
“这都是庸人自扰,你是人也好,是妖也好,苗苗就是苗苗,你怎地连这层道理都不明白?” 临渊大声道。
苗苗这些日子来,为了此事心中实已混乱到了极处,然而临渊一直昏迷未醒,她只能将种种混乱暂且按捺下来,此时早已憋得狠了,偏又听见临渊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由得一股气涌将上来,堵住了喉头。
“你懂得什么?” 她身子发颤,声音也在发颤,“我以为舅舅他们是真心疼我,谁知他们一直想着要害我? 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是人,谁知我又是妖? 我过去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没有一件是真的。 你说苗苗就是苗苗,然而这个苗苗究竟是谁? 我连她也不认识了!”
说到后来,已然哽咽难言,将包袱往地下一扔,蹲下身子掩面大哭了起来。
临渊适才气昏了头,对她就是一阵疾言厉色,此时见她哭得这样伤心,不禁心里也软了。
他蹲下身子,笨拙摸了摸苗苗的头,道:“好啦好啦,是我话说得重了,别哭了。”
苗苗不哭则已,一哭则满腹心事都涌上心头,呜呜咽咽的道:“当初我又没叫你救我,你就让我死了,岂不干净? 何必让我活到今日,知道这些事,还要为你担惊受怕? 一路上,我受了你多少气来? 你 你就是不叫我安生!”
临渊虽见她哭得可怜,但仍忍不住插口道:“你说这些也没用,我救都已经救了,便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救你。”
苗苗一愣,哭得更是厉害了。
临渊见她哭个不休,实不知如何是好,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偏又笨嘴拙舌,一句话也想不来,只得闷声蹲在她身前,搔了搔头,又搓了搓手,望着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