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临渊,一时怔怔的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却又觉得他很是熟悉。
临渊与她的目光一对,旋即移开。
也不知为何,他竟是有些心虚,仿佛自己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你是何人?为何竟在我屋中?”怜奴慢慢支撑着坐起身来,问道。
临渊俯低了头,嗫嚅道:“我……我听说妳病了,所以来给妳看病。”
怜奴心头模模糊糊有个影子,过了半晌,道:“是了,你是今晚出现在我房中的那人。他们……他们可曾为难你?”
临渊摇头道:“不要为难我,否则我也不能来给妳看病了。”
怜奴下微感奇异,心想这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怎麽便是大夫了?然而她轻轻扶住额头,却果然觉得自己精神好了许多,与前些日子那昏沉迷茫之状大有不同。
她眼波轻柔,在临渊身上一转,只见这个少年局促低头,耳根子都隐隐泛红了。
她素来惯见男子,固然有那等急色唐突之徒,却也有那等脸嫩面生,一见自己便即张口结舌,难以成言的人,此时临渊如此,却也不以为怪,轻声道:“公子年纪轻轻,却不想医道如此高明,怜奴好生景仰。不过,我这症候不知是何缘由,公子能否见告?”
冷不防临渊一个抬眼,直直望进了她的的双眼之中。
怜奴不由得一怔。
那双眼清澈澄明,其中全无恋慕贪色之情,虽然微带忸怩,然而更多的却是……
怜奴脸上反倒微微一热。
她已经许久没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了。
临渊并不知自己望著怜奴的目光与在梦魂界中望著莲儿的目光并无二致,梦中所见的景象在他心中纷来沓去,一时竟怔怔出了神,浑忘了移开目光,直望得怜奴微感无措,垂低了头,轻轻唤道:“公子?公子?”
临渊这才回过神来,口中“啊”的一声,道:“妳说什麽?”
怜奴眼波流转,低声道:“公子医术高明,但我这病究竟如何,还请见谅。”
临渊“嗯”了一声,道:“妳这病本是多思多虑所起,此时已无大碍。只是这些时候里妳不思饮食,身子虚亏,我晚些再给妳开副调理身子的药,那便无虞了。”
怜奴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那便多谢公子了。”
两人至此又沉默了下来,临渊乾巴巴的坐著,只觉得满肚子都是话,偏偏不知该从何说起,正为难间,却听得怜奴先开口了:“你年纪还小,这样的地方,本不是你该来的。既已来了,也不该多待,我遣人送你出去吧,诊金一并奉上。”
怜奴说着,便要起身呼唤丫头,手上却忽然一暖,被临渊给按住了。
她转头望着临渊,却见临渊摇了摇头,道:“我还有话说。”
怜奴只觉这少年行事与旁人格外不同,便道:“你说便是。”
临渊望着她,缓缓说道:“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若你昨日过得很不称心,你始终耿耿于怀,始终想着昨日的不称心,那麽你连今日都会过得不痛快。我觉得师父说得很对,姐姐,是人都不免有过去,然而无论过去如何,要紧的还是活著的现下。”
怜奴怔怔的望著他,过了良久,方问道:“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临渊叹了口气,道:“妳心裡一定很难受,否则也不害这病了,但旁人不能明白,妳也不能对谁说去,成日裡这样憋著,便是此时好了,也难保以后便不再犯病。届时,倘若我不在此间,那又怎麽才好呢?我很是担心。”
怜奴轻轻的重复道:“你……担心我?”
临渊点头道:“自然担心,我明白有些事是忘不了的,然而木已成舟,只有妳自己放宽心些,但凡放宽了心,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便是有什麽不遂意的,那麽无论是哭一场,骂一场都好,只别再委屈了自己。”
怜奴怔怔的听着,只觉得自己心中多年的心事,竟是被这个少年看得透了。数年来,倚门卖笑,送往迎来,竟没一人对自己说过这样恳切的话。
“怎么啦?”临渊有些惊慌的发现,怜奴眼底竟已湿了。
怜奴这才发觉失态,连忙遮掩著道:“你和我说了这半日的话,我还不知道怎麽称呼你呢?”
“我叫临渊。”临渊担心的望著她,嗫嚅道,“姐姐,可是我说错了话,惹妳伤心了?”
怜奴柔柔一笑,道:“你没说错什麽,你愿和我说这些话,我心里高兴得很呢。”
临渊这才放下心来,怜奴目光温柔,望著他道:“临渊,你今年几岁了?”
“我已经十六岁啦。”临渊道。
“那麽你比我还小著两岁呢。”怜奴微笑道,“你适才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好生亲热,可真当我是姐姐吗?”
临渊脸上微微一红,道:“苗苗说,遇见年纪与我差不多,或比我大些的女孩子,叫姐姐总没错。”
“你此番来替我治病,又对我说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这几声姐姐,也不能让你白叫了。”怜奴微笑道。
临渊不明其意,只是侧头望著她。
怜奴柔声道:“我孤身一人在此,也没有什麽家人朋友,今日你叫了我这几声姐姐,你若不嫌我身分卑贱,我便真认你做弟弟了。”
临渊忙道:“妳身分哪裡卑贱了?适才那个嬷嬷就因为我进了妳的屋子,要和我收五百两银子呢,要我说,妳可比我高贵得多了,谁进我的屋子,那都是不用钱的。”
怜奴听他呆裡呆气的一番话,不由得好笑,抿嘴笑道:“这麽说来,你是愿意的了?”说著站起身来,走到自己妆台前,掀开了一个盒子,拿出了一隻玉蝶。
那玉蝶雕工精緻灵动,难得的是那玉质温润轻透,竟无一点瑕疵,看著极是精巧贵重。
“我一时没什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玉蝶却是我……我自小便有了的,如今便送了你,权当见面礼吧。”怜奴说著将玉蝶递与临渊。
临渊谢了收下,只觉得一股香气隐隐浮动,那玉蝶竟是暗暗生香。他心中称异,想著也该回送她些什麽,一摸怀中,却是空空如也,不禁有些发窘。
怜奴温婉一笑,道:“是我做姐姐的才给见面礼呢,怎麽还好意思收你东西?你只要闲来无事,便来陪我说会儿话,那便是你心裡有我这个姐姐了。”
临渊这下又为难了,心想自己在柳州虽会待些时日,但终究不会久住,那麽要如何时时来陪她说话呢?
“姐姐……”他正想说话,便在此时,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跟著传来一声惊叫。
临渊脸色一变,他听出了那是苗苗的惊叫声。
他再不打话,大踏步便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裡?”
“晚点我再来陪姐姐说话!”临渊只留下了一句,脚下加快,片刻间便出了怜奴的小院,远远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