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观一钵水,四万八千虫。
周海镜眼角余光瞧见小光头这一幕,顿时愣住,他娘的,难不成这个瞧着挺正派的葛道录,真做得出那种下作勾当?
葛岭真不知道这位武评大宗师,到底走了一条什么样的江湖路。
宋续很快赶来,周海镜故意等到脚步声邻近屋门,才抬头望去。
呦,正主儿来了。
宋续跨过门槛,看没有落座的地儿了,示意葛岭和小沙弥都不用让出座位,与周海镜抱拳,开门见山道:“我叫姓宋名续,断断续续的续,出身滑县韦乡宋氏,如今是一名剑修,正式邀请周宗师加入我们地支一脉。”
周海镜当场一口水喷出来。
她再出身偏隅之地,再孤陋寡闻,好歹还是知道大骊宋氏皇族的龙兴之地,到底在哪里。
怎么,老娘这张嘴巴开过光啊,就算没有被皇帝陛下看中民女姿色,也给一位皇族子弟瞧上眼了,真准备金屋藏娇啊?
宋续不明就里,转头望向葛岭。
葛岭笑道:“来的路上,周姑娘开玩笑说,会不会被陛下看中,选入宫中。”
宋续一笑置之,“周宗师多虑了,不用担心此事。陛下不会如此作为,我亦无如此不敬念头。”
周海镜一本正经道:“别啊,怎就不敬了,葛真人,能不能给我个单独屋子,容我先化个妆。”
宋续跟葛岭面面相觑,小沙弥单手持碗,低头面朝一碗水,默念阿弥陀佛。
葛岭详细介绍道:“宋续是我们大骊王朝的二皇子殿下。”
周海镜叹了口气,可惜是位剑修。
宋续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寒暄,与周海镜大致解释了地支一脉的渊源,以及成为其中一员之后的利弊。
其实所谓的弊端坏处,还真没有什么,至多就是不可依仗身份,滥杀无辜,只要不与人挑明身份,礼部和刑部甚至都不会管任何的私人恩怨,不过前提是不能过多损害大骊王朝的利益。然后就是需要他们出手厮杀的机会,不会太多,极有可能在整个百年之内,说不定一场都没有,可只要轮到他们出马,针对的对手,肯定都是仙人境起步了,宋续说得百无禁忌,极有诚意,直接报出了一连串的假想敌,一洲五岳山君魏檗、晋青之流,神诰宗祁真,云林姜氏家主……可能在百年光阴之后,地支一脉的修士,各自破境,届时他们需要面对的敌人,袁化境最终负责出剑斩杀之人,就会是某位不守规矩的本洲、或是路过宝瓶洲的外乡飞升境大修士。
周海镜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等到宋续说完,她才笑着摇头道:“我不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所以我拒绝。”
宋续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气喝完后,点头说道:“还真有这样的好事。”
周海镜笑问道:“我不答应的话,你们会不会强买强卖?”
宋续点头道:“会。”
周海镜翻了个白眼,好嘛,一个不小心,误入贼窝了,那老娘就更不能误上贼船了。
宋续说道:“我们既然选中了你,你就无法拒绝。”
武学大宗师,哪怕是放眼宝瓶洲一洲山河,依然凤毛麟角,早先的名单之上,就那么几个人,鱼虹受限于武学资质,又上了年纪,已经注定无望止境。而北俱芦洲那个同样是山巅境女子武夫的绣娘,大骊刑部这边其实已经有过接触,给出的建议,是放弃。
至于更合适的那个裴钱……就算了,如今谁都不愿意跟那位隐官打交道。
周海镜摇晃水碗,“如果我一定要拒绝呢?是不是就走不出京城了?”
宋续点头道:“运气不好,是这样的。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够凭本事逃离京城,那就此生不许踏入大骊版图一步,一经发现斩立决。”
周海镜啧啧道:“呦,这话说的,我终于相信你是大骊宋氏的二皇子殿下了。”
宋续笑道:“我就说这么多。”
周海镜将那水碗随便丢到桌上,伸出大拇指,抹过嘴唇,缓缓道:“对了,什么叫过多损害大骊利益?谁帮忙解释一下。”
葛岭主动说道:“比如身负大骊武运之人,或者是大骊境内某位上五境修士,野修除外。”
周海镜哦了一声,沉默片刻,试探性问道:“就不能痛快些,毫无约束,无法无天,想杀谁就杀谁?你们大骊边军,不是都有战功一说吗,拿来换人头?”
宋续摇头道:“不行。”
葛岭补充了一句,“如果我们真与这两种人结仇,可以事先报备,只要刑、礼部两位侍郎都通过了,还是可以出手的,而且保证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周海镜笑道:“我一个渔民村姑出身的娘们,只敢在山下走一走江湖,可没本事去招惹飘来飘去的山上神仙。”
无人搭话,她只得继续说道:“听你们的口气,就算是礼部和刑部的官老爷,也使唤不动你们,那么还在乎那点规矩做什么?这算不算群龙无首?既然如此,你们干嘛不自己选出个带头大哥,我看二皇子殿下就很不错啊,相貌堂堂,为人和气,耐心好境界高,比那个喜欢臭着张脸的袁剑仙强多了。”
葛岭说道:“国师订立过几条雷打不动的规矩,必须遵守。”
周海镜撇撇嘴,“可是亲手创建地支一脉的国师大人,都已经不在了嘛。”
宋续摇头道:“真正规矩,在无人处。”
周海镜皱了皱眉头,好像她不觉得这种话,会从一位大骊皇子嘴里说出口。
葛岭笑道:“周姑娘,这种话,在这里说是没关系的,只是千万千万,别被先前那位陈先生听了去。”
小沙弥伸手挡在嘴边,小声道:“说不定已经听见啦。”
葛岭点点头,深以为然,瞥了眼门外,不觉得自家道观的那点山水禁制,拦得住陈平安的飞剑潜入,这位隐官大人陈剑仙,做事情多……老道。
总之他们是切身领教过的,还不止一次,代价一次比一次惨痛。
宋续揉了揉眉心,看着那个好像还不信邪的女子武评大宗师,其实宋续并不担心她会拒绝此事,反而开始担心她成加入地支一脉后,会不会牵连其余十一人了。
周海镜起身说道:“那辆马车,是我租来的,你们能不能帮我归还?”
宋续笑着点头:“当然没问题。”
周海镜愤懑不已,“你们是不是不但知道哪座铺子,连我具体花了多少钱,都查得一清二楚?”
宋续说道:“只要周宗师答应成为我们地支一脉成员,这些隐私,刑部那边就都不会查探了,这点好处,即刻生效。”
周海镜笑道:“我再想想,这么大的事,得考虑周全了再给你们答复。对了,能不能先借我一块无事牌耍耍?你们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万一都是骗子呢。唯独无事牌这玩意儿,做不得假,谁也不敢作伪。”
宋续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早已备好的头等无事牌,轻轻丢给周海镜。
周海镜走向门口那边,“都别送啊,我又不会跑。”
结果还真没人送她出门了,把她气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