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檗笑了笑,问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需要我掏钱。你猜现在北岳地界,想要为我跑这一趟原路、花这笔冤枉钱的家伙,有多少,几十?一百?反过来说,花五颗小暑钱也好,十颗也罢,我送出去这么份人情,等于一颗定心丸,对方怎么都是大赚特赚的。”
如今的陈平安,自然一点就透。
魏檗一闪而逝,走之前提醒陈平安那艘跨洲渡船很快就要到了,别误了时辰。
来到披云山之巅那座巍峨壮观的山岳祠庙,魏檗躺在屋檐上,以天为被,酣睡过去。
大江大河齐到处,曲水大转,高山相依,千里龙来住。
渊深鱼聚,林茂鸟栖。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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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
裴钱睡眼惺忪推开门,手持行山杖,大摇大摆跨过门槛后,直接仰头望天,大大咧咧道:“老天爷,我跟你打个赌,我要是今儿不练出个绝世剑术,师父就立即出现在我眼前,咋样?敢不敢赌?”
裴钱自顾自点头,“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如果赌输了就赖账,可不是一个好的老天爷!”
裴钱一个蹦跳进入院中,结果愣在当场。
石柔偏屋那边的屋檐下,师父好像就坐在那儿瞧着自己?
陈平安看着那张黝黑脸庞,果然还肿得跟馒头似的,这还是敷药消肿了一些,可想而知,刚刚从棋墩山跑回龙泉郡那会儿,是怎么个可怜光景。
裴钱揉了揉眼睛,“师父?我该不会是做梦吧?”
陈平安笑道:“那就打自己一个耳光。”
裴钱眨了眨眼睛,嘿了一声,“我又不傻。”
她转头往正屋那边高声喊道:“宝瓶姐姐,我师父到啦!”
一位亭亭玉立的红衣姑娘快步走出屋子,脸上红肿得比裴钱还厉害,所以乍一看,就没那么漂亮了。
而且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脸庞,有任何扭捏,甩开胳膊,一路小跑到陈平安这边,骤然站定,笑容灿烂,“小师叔!”
陈平安站在两个同龄人身前,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个头。
裴钱哭丧着脸。
怎么宝瓶姐姐这样,师父也这样啊。
陈平安其实第一眼看到小宝瓶后,有些不敢相信。
当年那个红棉袄小姑娘,怎么就一个眨眼功夫,就长得这么高了?
石柔搬了两条椅子出来,裴钱想要跟师父一起坐在长凳上,给已经坐在椅子上的李宝瓶看了一眼,裴钱立即重新抬起屁股,坐在李宝瓶身边。
陈平安看着两个家伙的红肿脸庞,忍着笑,问道:“李槐他们已经跟着茅山主去北方了?”
李宝瓶使劲点头,“回头我爷爷会亲自带我赶上大队伍,小师叔你不用担心。”
陈平安问道:“董水井见过吧?”
李宝瓶笑道:“我和裴钱去过风凉山那边了,铺子里边的馄饨,还行吧,不如小师叔的手艺。”
裴钱板着脸,一动不动。
这黑炭丫头心里犯嘀咕,记得当时在董水井的馄饨铺子,宝瓶姐姐可是吃了两大碗。
只不过这些她哪敢当着宝瓶姐姐的面说,万一将来宝瓶姐姐嫌弃她多嘴,不带她玩儿啦,咋个办?
陈平安叮嘱道:“路过京城的时候,一定要去找找石春嘉。”
李宝瓶嗯了一声,“已经写信寄去了,羊角丫头正等着我呢。”
然后陈平安转头望向裴钱,“想好了没有,要不要去学塾念书?”
裴钱耷拉着脑袋,“想好了,宝瓶姐姐要我去学塾念书,还拽着我去了趟学塾那边,去了好几天哩,说是查探虚实,要知己知彼,每一个夫子先生的性情脾气,都要先摸清楚了,以后才能少挨板子和罚抄书。宝瓶姐姐还不许我跟人炫耀自己的那只书箱,也不许我在额头上贴着符纸去上学,还有好多好多的规矩,宝瓶姐姐都抄在了纸上,要我每天都要对着抄一遍的。”
李宝瓶拍了拍裴钱的脑袋,“这叫先难后易。到了学塾,不用害怕教书先生,有问题就问,然后在同窗那边,如果受了欺负,也不要只知道哭着回来跟石柔姐姐告状,一定要在学塾那边,就靠着自己的本事解决。到了学塾,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什么?”
裴钱病恹恹道:“是与夫子们学那做人的道理,书上的具体内容,只是术,不是道,两者兼备是最好,如果做不到,就要取道而舍术,万万不能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李宝瓶这才满意点头。
裴钱抬起头,皱着一张脸,可怜兮兮望向陈平安,委屈巴巴道:“师父。”
李宝瓶伸手按住裴钱的脑袋,裴钱立即挤出笑脸,“宝瓶姐姐,我知道啦,我记性好得很!”
陈平安取出那瓦当砚和对章,交给裴钱,然后笑道:“路上给你买的礼物。至于宝瓶的,没有遇到合适的,容小师叔先欠着。”
裴钱欢天喜地,犹豫了一下,一手持砚台,一手攥对章,转头对李宝瓶问道:“宝瓶姐姐,你挑一件?我送你!”
李宝瓶摇头道:“不用,我就爱看一些山水游记。”
裴钱哦了一声,有些失落。
陈平安突然拿出一摞古书,递给李宝瓶,“在红烛镇观水街那边挑的,不贵,别嫌弃。”
李宝瓶神采奕奕,捧在怀中,咧嘴笑道:“小师叔你骗人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