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十六还是很听话的放开了红着脸的关攸宁,她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如今这情景,实在……实在是不适合。而且我也……咳咳……”
作为齐都第一浪子的关攸宁难得这么腼腆,而吴家这种大染缸长大的吴十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郑重的为她将衣服扣好道:“是……是我失礼了。但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并非不尊重二公子,只是……只是一时忘情……”
“没关系,十六。”穿好了衣服的关攸宁拉着他坐下,拍着他的手道:“其实现在言此,为时尚早。你年纪还小,怎知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一种为了恩情的迷惑。等大事尘埃落定,我那个徒弟争点气,回丹寰掌权了,陛下自然投鼠忌器,不会再轻易要动我齐家了。到那时候,安全下来,你也与我相处一番,看看我这脾气是否真的受得了,再说以后的事。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吗?爱并不是用以占有一个人的身体的方式来表达的。”
“我……”
“好了,不管怎么样,今晚我回去就会让人放出风声,明天中秋夜宴自然有人把这事抖搂出来。”关攸宁的神色恢复了严肃:“如今陛下不放心你在边地做大,看你成为第二个秦霸,肯定要调你回来,这事给他一个借口,好过他想办法给你加罪。大约会给你安排个巡城或者守城的将军之职,明升暗降。你留在京中,正好可以每晚到我府上,观澜阁的消息传递就没那么麻烦了。”
“是,十六都听二公子的。”少年坚定地点点头。
“在那之前……”关攸宁突然想到什么,又把自己的上半身凑过去:“你先给我加工一下,最好让我一出门,别人都看得出我们相聚的很愉快。”
吴十六忍不住泛起一个笑,伸出手捧住关攸宁的脸,然后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那二公子是让十六用手还是用嘴呢?或者都来,十六也可以。”
“别闹。”关攸宁也不动神色:“当然是用心了。”
天香楼门口告别时,吴十三打量着已经被“加工”过的关攸宁笑着低声调侃道:“早就知道你觊觎我弟弟良久了,没想到今天你真的禽兽的下手了。”
“放屁!关攸宁小声的骂道:“你在说什么鬼话!这都是假的,我怎么敢玷污你弟弟的清白。”
“可以玷污。”吴十三打开折扇,掩住自己的唇笑了一会儿,然后又道:“我只是怕你回去跟你的小徒弟不好交代。”
“本公子要和什么人相好,跟他有什么关系。”关攸宁说的很硬气,吴十三垂眸道:“是吗?我看他可不简单,是个护食的小狼崽子。二公子可不要年年打雁,结果被小雁啄了眼啊。狼咬人可是很疼的。”
“恭儿自开蒙,就学的是大齐礼教,懂得天地君亲师,知道师生乃人间伦常,岂会如此?更何况他自幼过的苦,来了才吃上饱饭,从没有过小孩子的任性,懂事的让人怜惜。世间再没比他更好的徒弟了,你少编排他。”关攸宁说起自己拉扯大的娃,顿时有种为人父母的骄傲。
“那算十三多言了。”吴十三没有争辩,只是招呼道:“来车,送二公子回去吧。”
关攸宁下车看到持灯笼站在门口的万俟恭时,不知为何心虚感涌上心头。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走向迎上来的少年,假装无事道:“天气有些冷了,恭儿怎么站在门口,着凉了怎么办?”
“徒儿……”万俟恭还没说话,就着灯光便看到了关攸宁的一副“荒唐”的事后模样,一瞬间他涨红了脸,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为师失礼了,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等着。”关攸宁略理了一下衣物,对他一笑道:“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进宫。”
关攸宁透过银月的小窗能够看到曾经那个关攸宁看不到场景,当她从那个乖巧的徒儿身边走过,背对着他离开时,没有看到那个少年握紧的拳和一夜未眠的枯坐。
那也是万俟恭第一次开始思考,开始正视他之前一直不敢想的一个问题,师傅迟迟没有娶亲,是不是喜欢男人。
关攸宁不知这些,还在为自己和吴十六造势。一早,万俟恭刚到厅内给师傅请安,就听到她哄美婢的声音:“怜怜,十六他是个可怜人。你一向容人,怎么偏不喜欢他。”
“往日里,出去玩也就罢了。如进到好,玩到了边军都尉的头上。那吴十六可是你瞧着长大的,如今也睡的下去!”怜怜难得如此生气。
“此言差矣,你怎么知道是我睡下他,不是他睡下我。”关攸宁还在调笑。
“是了,瞧着也该是吴十六睡下你。”柏华一向泼辣,说话也大胆些:“今日还没起,就听门房后面在说,二公子昨夜荒唐的衣衫不整,招摇过市。你便是要和他好,到底也给我们留些体面。如今倒好了,我瞧着你不如把他也接家来,咱们一同称姐妹就是了!”
“瞧你,瞧你又说气话!他就算来,也不是姐妹,是姐弟。”这话让柏华更是气的扔下筷子道:“谁要和他称姐弟。除非是陛下御赐,否则我绝不和他共侍!”
“哪里就有那么大面子了,敢让他来做我的姬妾。人家是有军功在身的,我们不过是旧日的情谊。一时忘情了。”关攸宁拉着柏华的手,不让她走:“我这性子,别人不知,你不知吗?”
“我自是知道,你瞧见绝色,路都走不动了。迟早有一日,死在那个妖精手里。”柏华虽然嘴上说的厉害,但也没再走。
万俟恭在外面听的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时,听到里面关攸宁的声音问道:“今日恭儿怎么还没来?”
“许是听了二公子昨日的丰功伟绩,今日不敢来,怕二公子一时忘情,也对他下手。”红英掩唇笑道:“若说绝色,谁又能比上殿下呢?”
“你胆子越发大了,连太子的玩笑都敢开。恭儿是我徒弟,伦常所在!岂容这样的调笑。”关攸宁一本正经道。
“哎哟,我们二公子自幼藐视礼教,如今当了几年老师,竟然正经起来。若说是二公子伸毒手向太子,确实不当。身为师长怎能如此。”桐叶也开口了:“不过,反正二公子是在下面那个,若是太子要睡二公子,倒也不算违礼。”
“我看你书读到狗肚子里了。”关攸宁点了点她的额头:“学会用这话来挤兑我。还不快去看看他到哪了?”
“我去吧。”一直没开口的锦瑟站在门口突然开了门,万俟恭和她都没想到,便这样四目相对的站着,一时间尴尬的全场都安静了。没人知道他在哪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还是锦瑟缓过来,先开口道:“殿下,奴婢正要去寻你,可巧您来了。”
“是,多谢锦瑟姐姐。”万俟恭也镇定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一如既往地进门向关攸宁行礼后坐下用早膳。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个风花雪月的笑话,和之前传说中关攸宁的那些风流韵事一样,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在深宫长大,虽然还小,但被迫过早的明白了人事。那些毫不避讳他的宫廷污秽苟合让他极度恐惧与厌烦这种事。
关攸宁虽然四位美婢和一位大宫女几乎不离身边,但是万俟恭看得出来,他待她们极为尊敬,而且从不轻薄。甚至他隐隐感觉,她们虽然夜夜同眠,但是却没有发生过关系。比起主仆,她们更像是姐妹。
他发现吴十六出现的那夜,无法入眠的他意识到另一种可能,美婢只是师傅用来掩饰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在大齐,贵族可以喜欢男人,但必须有正妻。很多贵族以男女通吃为荣。但是只喜欢男人,压力便大了许多。
师傅喜欢男人这件事,让万俟恭无法成眠。他不是因为不理解他的取向,而是焦灼的有了一种期望,那种期望便是,既然如此,师傅会不会喜欢自己。他喜欢美人,而他恰巧也很美。喜欢了自己的师傅,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离开他。等他回了丹寰,立他为后,过继失去母亲的宗室子,便不必子贵母死了。丹寰不像大齐,只要王愿意,是可以立男后的。
这种期望在他听到桐叶开玩笑说他如果……如果在上面,便符合大齐的礼时,达到了一种顶点。虽然他的年纪还不能确切的知道那是怎么一种睡法,但是他觉得只要对方是师傅,无论做什么都好。
但这种期望甚至还没有持续一天一夜,就被打碎了。中秋夜宴上,皇帝赐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只玉如意尚未握热,等着回去献给师傅,魏王便问起了关攸宁昨夜的荒唐事迹。吴十六在场,关攸宁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要想办法找由头将他留在京中,但万俟恭不知道,他只知道,师傅当中承认了他和吴十六的情谊,而皇帝则送了个顺水人情,将吴十六擢升为兵马司副指挥使,管理京畿治安。甚至笑着向自己说情,允许吴十六晚上去他的府邸与师傅同住。
这本没什么,若是关攸宁成婚了,他也没道理不许师娘进府来住,若是他不许,现在他也大了,关攸宁完全可以搬出去,只有上课时来。所以他压抑了心中的痛苦,强迫自己笑着恭喜,笑着同意,笑着祝福。
但他完全不想如此,师傅是他一个人的师傅,他自幼只有师傅是完全属于他的。在那一刻,万俟恭在那满是欢笑与和乐的中秋宴上下定决心,终有一日,他要夺回师傅,让她只属于自己。
关攸宁则没意识到少年变化的内心,瞧他真心祝福,心中高兴。当夜还与吴十六闲聊道:“你十三哥杞人忧天,你看,恭儿今天祝福我们呢。”
“我看他并不想祝福我们。”吴十六冷着脸,没有赞同她的话语。
“十六,怎么跟你十三哥学的,和个孩子较劲。”关攸宁捏了捏他的脸:“副指挥使大人笑一笑才好看啊!”
少年勉强笑了一下,又环住她的胳膊道:“我住在这里,他要是给我使绊子,你得信我,站在我这边。我自幼就不会说漂亮话,也不愿自辩。若我们起了争执,你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