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没认出来你,毕竟你之前……”关攸嗣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这身灰扑扑的短打,领口还有奇怪的花纹:“你之前是个书生模样。”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男子抱拳道:“在下平妖门左护法黄延平。昔日在京都为了执行任务,只能以举子身份相见。虽然迫于任务,隐藏身份,但与攸嗣的秉烛夜谈,惺惺相惜皆是真情,还望攸嗣见谅。”
“不敢不敢。”关攸嗣知道平妖门经常帮皇家解决麻烦,他不便多问:“只是没想到,延平如此年轻竟已是左护法。”
“是门主提点器重。”黄延平四处望了一下道:“攸嗣怎么在此处?”
“哦,我是来添香火钱的,这不是……”他还没解释完,黄延平就满脸了然道:“没想到攸嗣你这么快就成亲了。”
“啊,我没成亲!”关攸嗣摆手。
“那就是替未婚妻来的?”
“啊?”关攸嗣更懵了:“我也没有未婚妻,我是带妹妹来祈福的,她在下面编祈福结,我上来添点香火。”
“失礼失礼!”黄延平抓抓头发,抱拳道:“这白云观素来求姻缘最灵,是我误会了。”
“这……这一个郎君的道观,怎么求姻缘最灵??”关攸嗣对这些民间信仰迷糊了。
“来来,我们坐下。”黄延平拉他在旁边老松树下的石凳:“那个祈福结没半个时辰编不好,是忽悠小姐们茶水果子钱的。我正好事情办完了,给你解解惑。你看起来是第一次来白云观。”
“是的。原先虽然知道这里有个白云观,但是素来都是继母她们过来。前一阵子,小妹身体不好。如今有了起色,我听家里仆妇下人们都说白云观灵验,便也想带她来祈福。但主要是为了让她散散心,免得闷在家里。”
“那你瞧见大殿那尊神像了吗?”
“瞧见了。刚才我还说着神像旧的奇怪。侍卫说这是五百年前前朝长公主亲塑的,金蛇郎君用它来为自己的师傅引魂。”关攸嗣说着笑起来:“在延平这样的左护法看来,此传说有道理吗?”
“引魂倒不至于。死物是无法引活物之魂的,别说人了,就是虫鸟也引不来。”黄延平摆摆手:“这神像也不是长公主所塑,只不过是当初她留在白云观时修葺过。这塑像只是郎君用来怀念自己师傅的。”
“不忘师恩,倒是有情有义。”关攸嗣感叹了一句,又疑惑道:“延平怎么知道的?”
“我和他有些交道,今日来就是找他的。我追捕的大妖逃到他的地界了,往日这种情况他都是直接斩杀的。只是这妖盗走了我派法器,我是来问他把尸体扔在哪了,想去找找。恰巧他当时见到这法器不凡,不像是妖物会有的,便取下来等主人来寻。这就免得我跑一趟了。
“听起来也是很好相处,再加上喜欢成全姻缘,倒也不失为仁德。”关攸嗣评价道。
“表面看起来如此,实际上郎君可不是个好脾气。”黄延平笑着摇摇头:“当年战乱,他守护一方,特别是山下青城村时,曾一妖以拒万军。你以为当朝为何对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有驻官,但从不管他。要知道,都是血划出的界线。只要有人侵占他的地界,不管你是谁,为何事,都要血流成河。”
“这是为何?”关攸嗣看这里风和日丽,一派祥和,宛若人间仙境,金蛇郎君传闻中救困扶危,刚正不阿,仁义友善,居然还有这样过往。
“还不是为了他师傅。”黄延平突然也压低声音小声道:“这里是原来长公主救了他,抚养他长大的地方。我听门里的老人们传说,公主死后,他便在这里庇护这些人。五百年不曾更改。”
“算得上节烈。”关攸嗣的感叹让黄延平一愣道:“他公蛇妖,怎么就节烈了?”
“延平江湖儿女,怎会与那些腐儒一般?节烈岂可只对女子?那便不是节烈,而是枷锁。持操守为节,秉刚直为烈。那位长公主早逝,救助抚养他至多不过二十载,他为妖长生,本可独善其身,却五百年不改师傅之志,乱世中守扶助他师徒的村民世代平安,怎能不称节烈?若为人子,五百年不改其母之志,亦可称忠孝节义。”
“攸嗣果然有超越凡俗之见。”黄延平抱拳后道:“若是郎君听你这么说,也会难得露出一笑吧。”
“怎么?他不常笑么?”关攸嗣对妖的喜怒没有认识,但听传闻总觉得应是个和善的人。
“据说长公主去世后,他几乎从来没有笑过。”黄延平想了一会儿:“只是人们都把他当做神仙中人,神像似的不笑也没什么违和感。不过我觉得,他不笑也好,笑起来……”
“笑起来很吓人吗?”关攸嗣努力想象了一下妖应该有的模样。
“应该是能杀人吧……”黄延平抖了一下。
“杀人?”关攸嗣更好奇了:“以笑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