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卫星阳不知何时红了眼,她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掐住闻三生的喉咙,几乎鼻尖擦着他的鼻尖,睚眦欲裂的控诉,“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我是,我母亲也是,你师父是帮凶,我们都是他为自己的狂妄铺下的棋子。”
闻三生紧攥着珠钗,簪身刺入手心,很疼,可他侧开眸子,不敢看卫星阳眼中滔天的恨意。
她眯着眼冷笑:“卫初寒根本不爱我的母亲,他明明利用了她,放纵陈雪燕戕害她,却还向全天下的人说谎,说他多爱她,纯娴皇后!呵?一个虚名,有什么用?”
卫星阳手下发力,指尖划破闻三生的皮肤,狠声问道:“闻三生你告诉我,一个皇后的虚名有什么用?我母亲薨逝时不过二十,也就我这般年纪,纵使贵为一国之后,何用?”
闻三生不知如何回答,他不敢看卫星阳的眼睛,只能阖着眸子低垂着头,他甚至不想求饶,他不想做大梁的天师,他甚至想死在卫星阳手里也好。
可卫星阳放手了……
闻三生抬眸去看,见她颤颤巍巍的直起身来,深深地沉了口气。
卫星阳是个怪物,她总能在崩溃的边缘将自己拉回去。凤眸低垂,清泠泠的眸子带着轻蔑的恨意。
“你跟你师父一样,助纣为虐,你们这样的天师借神灵之力肆意操纵旁人的命运,下地狱吗?”
咯嘣一声,闻三生将手中珠钗折断,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角似有颤意。
“我生来便是大梁的天师,何尝不是九天神明的棋子?你姑且有人可以恨,我呢?我该恨谁?我连自己的父母在哪都不知道!”
闻三生抬眸,幽深的目光映在卫星阳冷若冰霜的脸上,“持刀的时候,我的手也会抖,你流血的时候,我的心也在颤。我以天师之名,担大梁罪孽。可龙椅总要有人坐,不是他也是别人,琼楼玉宇,高不胜寒!九州震荡,天下百姓要活。若非陛下,何人能镇住虎视眈眈的诸国?公主,天地为盘,人在其间,何人不是棋子?”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似是一箭穿过云霄于正当空猛然炸开,顿时流火如瀑,金丝似雨,淅淅沥沥而下,一时间苍穹万色,灿若白昼。
可惜只亮了那么一下,又生生暗了下去……
卫星阳抬眸望向殿外,听身后闻三生死气沉沉的声音,“我找到了师父遗书中的那个地方,可惜典籍不在了,夜离皇室善巫,东西应该是殷家人取走的。我查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卫星阳一个人在千秋殿坐了很久,看着漫天烟火刹那芳华,随即沙沙而下,混沌成天地间一抹不可辨的尘埃,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福来站在一边儿,低低唤道:“公主,是时候该去养心殿了……”
卫星阳的眸子动了动,今天的月亮真圆啊,只可惜被烟火绚丽所遮掩,看不出光彩来。她兴致阑珊的解下手腕的红绸,随手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在手腕划了一道,苍穹之血在暗淡的光影下发着幽幽的光,将红绸染成深紫。
“取个罐子来……”
福来瞠目,一刻不敢耽搁,连忙取来一只酒壶,卫星阳索性将红绸丢到壶里,鲜血滴答,滴答,滴答,顺着她的皓腕流入瓶中。
“够了,够了!”
福来急道,连忙寻来白锻,颤颤巍巍的替卫星阳包扎伤口。
卫星阳阖眸靠在软塌上,微不可闻道:“送过去吧。”
福来点了点头,颤抖的端着酒壶赶往养心殿,他知道卫星阳不想见到卫初帝,今日,他的公主殿下,累了。
不多时,耳畔传来窸窣的响动,卫星阳阖眸假寐,眼皮子都没抬,“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我。”
卫星阳眉心微跳,睫羽猝不及防的一跌,缓缓睁开了眼睛,萧允安已经走到了软塌旁。他矮身下去,半跪在卫星阳手边,垂眸看着她手腕上被血色侵染的白绸。
他手上也缠着纱布,应是处理过伤口了。想来还是有点疼的,显得他动作笨拙,小心翼翼的解开缎带,“血透出来了,上些金疮药才好。”
萧允安用手上的手心托着她纤细的手腕,卫星阳半垂着眼睑看他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药瓶,用嘴咬掉瓶盖,手指轻弹瓶身,将药粉均匀的撒在她正在渗血的手腕上,药粉积了薄薄一层。
萧允安将药瓶放到一边,用微凉的指腹小心的将药粉铺匀,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折了折缠在卫星阳的手腕上。
萧允安抬头看她,问:“好些了吗?”
卫星阳兀自将手腕收回来,不答反问,“你来这干什么?”
“上次公主问臣想不想回南诏。”萧允安眸子闪了闪,“臣说想,做梦都想。是臣的心里话。”
卫星阳声音冰凉似水,“那你就更不该来这了。”
萧允安抬眼看他,眸中似有情愫万千,沉道:“金风玉露蛊无解,臣愿做公主的药。”
卫星阳起身打量着他,晦暗的殿内,萧允安的脸似是更好看了,如浓墨般的眸子暗藏玄机,隐着无边蛊惑。
卫星阳抬腕勾住萧允安刀削般的下颌,萧允安微微抬头,迎着她犀利的目光,卫星阳轻挑眉梢,“想留在本宫身边,这个理由并不充分。”
“公主说的不错,臣母后掌权,弟弟身弱,南诏需要一个长命的世子,母后需要一个实至名归的傀儡,南诏如今来接臣回去与当初将臣送到南诏并不二致。公主曾说臣是南诏的弃子……”
萧允安瞳仁颤了颤,眸色渐深,似有狂澜,“生儿为棋就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了吗?棋子想放弃自己,可以吗?”
卫星阳呼吸一滞,她忽而松了手,从软塌上站起身来,长袖一甩,冷声道:
“留在大梁便是一世为奴,在本宫身边更是危机四伏,早不保夕!不及回南诏做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何惶于本宫而言,奴就是奴,不会因你甘心为奴就有所改变,没人领你的情。回南诏机不可失,仅此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