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萧允安目光一跌，眉心紧皱在一起，他双手紧握藏在层层叠叠的广袖之中，不敢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戚皇后。
那个亲手将他送来大梁的人。
“安儿，到母后这儿来……”
戚皇后目光迫切，古井般的眸子泛起阵阵波光。萧允安不动，微微颔首似是等着卫星阳的吩咐。
卫星阳抬眸瞧他，“去吧。”
戚皇后目光陡然一跌，漫不经心的两字，像是重重砸在戚皇后心上的两颗钉子，她忍不住心疼自己的儿子，大梁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戚皇后等不及，她绕过矮几，跌跌撞撞的奔到萧允安面前，双眸噙泪，颤抖的手指不敢触碰萧允安的脸庞。
他长大了……
方才送他来大梁那年，他还是个孩童，堪堪到她胸口，她的手掌可以覆在他稚嫩的脸颊上。
而今，他站在面前似是一堵单薄的墙，戚皇后需要仰起头才能瞧见他削尖的下颌。
指尖在空中滑落，戚皇后黯然别过了头，心中一片苦痛。
萧允安的眼睛也红了，只是跟戚皇后比起来，他冷静的多。尝过太多绝望的人，再次面对希望也显得郁郁寡欢。
卫初帝见状摆手道：“都别站着了，入座吧。”
戚皇后拉着萧允安的袖子就要回去，卫星阳突然咳嗽两声，萧允安就顿住了。
戚皇后 猛然回头，怒目瞪向卫星阳，卫星阳手中端着茶杯，淡漠的掀起眼帘，唇角勾着一丝笑意，“瞧我，一时忘了戚皇后是来接世子回南诏的，这十年世子身在大梁，本宫都习惯他从旁布菜伺候，难免有些不太习惯。”
话音刚落，萧允安突然撤回手臂，颔首道：“臣来替公主殿下布菜。”
戚皇后眼睁睁的看着萧允安走到卫星阳身侧，屈身跪了下去，这一跪似是在剜她的心，她陡然瞠目，终是一滴泪失控的滑了下来。
卫星阳长眸微眯，垂眸望向跪在地上与她平齐的萧允安，唇角勾着笑意，余光轻飘飘扫过戚皇后青白交加的脸，似是带着三分得意。
戚皇后的脸色含羞带愤，更难看了！
大梁朝堂，文武百官，无一人当他们母子远来是客。
恍惚间，似是回到了十年前，那些狼子野心的叔伯，趁着南诏王撒手人寰都迫不及待的想来她们母子身上咬一块肉，分一杯羹。
戚皇后愤然回到座位上，猛地喝了一杯酒。
卫星阳肆无忌惮的使唤萧允安，萧允安一一照做，戚皇后眼睁睁看着，杯中烈酒一杯接一杯的喝。
萧允康不动声色的按住她的酒杯，微微摇了摇头。
酒过三巡，本就是鸿门宴，总要有人先亮出刀兵来。
卫星阳向来敞快，端了酒杯遥敬戚皇后，“开门见山吧，王后此行是来接世子的，条件总要谈一谈。”
“怎轮到你这小辈信口开河？”
戚皇后这口气忍了许久，她嗤笑，转而望向卫初帝。
“陛下，十年来，我南诏岁供如期而至，从未耽搁，十年期满，陛下理应将儿子归还给孤，如今唱的又是哪儿出？诸国仰尊大梁天子之威，心悦诚服。故而信守约定，难道白纸黑字为证，国之重印为章，不过是陛下愚弄鄙国的托词？”
这元宵宫宴，来的可不止南诏一国，那涯邻的，夜离的使官也在一旁坐着，连带着许多寻求大梁庇护的小国也都瑟瑟发抖的瞧着。
卫初帝怎能失了这个颜面，当即答道：“王后言重了，国之契约自然作数，十年期满，如今你也瞧见了世子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朕自然是乐得世子回家，可朕这闺女啊……哎……”
“说到这，孤便要问问陛下，吾儿……”戚皇后的酒杯几乎端不稳，声音几近哽咽，“吾儿之事！陛下也该给孤一个说法！”
愤怒之下，戚皇后高举酒杯猛然摔到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美酒四溅，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忽而传来一阵笑声，卫星阳长眸微挑，满不在意道：
“昔闻南诏戚皇后巾帼更胜须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这事儿你逼问我父皇没用，刑是我动的，人是我阉的，戚皇后发怒不妨朝着本宫来。可惜，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戚皇后发火又有什么用呢？”
卫星阳缓缓走到戚皇后面前，忽而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在众人震惊中猛然伸向戚皇后，大殿之上一片哗然，就在诸方势力暗潮汹涌之际，她手腕倏然一转将刀柄递了过去。
“若真气不过，戚皇后不放杀了本宫？”
大庭广众之间，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女人间的刀光剑影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却又让众人望而却步，没人敢出面阻拦。
戚皇后也是个有种的，当即接了匕首寒芒一转，凛然压在卫星阳的颈项上。
顿时大殿中刀兵四起，侍卫拔剑，卫初帝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卫星阳轻笑，半垂着眼睑，慵懒的不可一世，“戚皇后可要想清楚，这是大梁，本宫乃大梁嫡系长公主！你杀了我，仇是报了，命却没了，这笔买卖合不合算啊？”
戚皇后寒眸，“你拿大梁压孤？”
卫星阳笑的嚣张，“本宫压得就是你！”
“纵使大梁兵富民强又如何？孤乃一国之君，亦是安儿的母亲！你没有母亲，自然不懂一个母亲会为自己的孩子做到哪一步！”
卫星阳面色一寒，眸中陡然生出杀气来。
母亲二字就是她的逆鳞，她被激怒就忍不住要让事情朝着更加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
除了演好卫初帝的刀，她还有自己骨子里的癫狂，她轻嗤，亦步亦趋靠像戚皇后，刀刃越压越紧，眼瞅着就要划破她的肌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而眼前合影一闪，萧允安一把握住了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卫星阳颈项微凉，腥甜的血液顺着她脖颈流淌而下，她睫羽猝不及防的颤了颤，猛然抬头去看。
萧允安握着刀刃将匕首一点点从她的脖颈上移开，戚皇后也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